這話著實讓劉湧挑了下眉頭。沉吟一下,問道:“在下愚鈍,不知元公主說的鑄禍,所指何意?”
魯元幽然一歎,道:“愚鈍的不是劉帥,倒是如今在沛縣的這些糊塗人……”頓一下後,提氣道,“劉帥既然帶了玉佩來到沛縣,想必是應了張良叔父的安排,來救助仆家的。這裏對劉帥此來,先表謝意!”
劉湧吸氣,苦笑道:“元公主見笑,在下確實收到了張司徒的玉佩,但對他的通盤安排,卻並不清楚。張司徒囑我來見呂將軍,正是要問清情況,看看能否有幸相助公主。自思全是聽張司徒之意行事,並無擅作妄為,公主卻為何說我會遇禍呢?”
魯元道:“縱使有良叔父算無遺策,若不得實行,卻也是水中望月,空來一場。”
劉湧皺眉,自己已經巴巴地跑來這裏,這“不得實行”又是何指?聽魯元連打啞謎,劉湧幹脆不再答話,靜候下文。
“良叔父行事謹慎,任何事務,都隻會把必要的信息,在必要的時間,傳達給必要的人,絕不作多餘的動作。劉帥未到沛縣,便不告知你通盤的安排,確實是他的行事作風。”魯元突然話鋒一轉,笑道:“然而湊巧,我卻知道良叔父的通盤安排。劉帥如果想問,不必去尋舅父,而且你即便去尋,他也未必會在今晚就告訴你。還是由本公主全都說予你聽吧!”
劉湧的眉頭繼續繞在一起,安靜在黑燈瞎火之中。
魯元繼道:“目前沛縣的狀況,劉帥在西楚軍中,自然該是清楚。沛縣在西楚環圍之中,可以說除了對西楚聽話順從,再無他法。此前,舅父聽說項王重提我與項本的婚約之後,焦急萬分,打不敢打,逃無處逃,做了幾套潛行入漢中的計劃,反複推衍之後,又終究都覺得不可行。如果公然拒婚逃亡,不但禍累父王,而且也不可能躲得過西楚的搜捕,真的橫跨數千裏奔到漢中去。”
劉湧點頭,這些他都可以想見。
魯元道:“沒人想到,恰是這一籌莫展的時候,良叔父突然來了……”
言畢頓住,又入沉靜。
劉湧啞然,有點不適應魯元這種緩慢而靜謐的啞謎式談話,幹咳一聲,卻聽魯元突然說:“項本已經完成了對軍隊的收編了嗎?”
劉湧訝然,不知道魯元為什麼要跑題,應道:“基本完成了吧,軍中漢王將士都很配合。”
魯元嗯了一聲,繼道:“如果不出意外,齊國馬上要向西楚宣戰了!”
劉湧一怔,魯元此語不但離題十萬裏,而且內容也實在讓他吃驚,禁不住回問:“公主說什麼?”
魯元道:“事情就是這樣,齊國將要兵分兩路,大舉進攻薛縣與濟北國兩地。”
劉湧吸氣,應了聲:“齊國?!”語調中充滿了不可思議,自語道,“這麼早?”
忽然覺得腦子有些轉不開,齊國竟然在這時候對西楚發難,定然會造成極大的影響與形勢變化,但那會是怎樣的……
恍然想起,如今已經是六月,齊國國相田榮應該已經擊潰了項羽分封的齊王田都。但劉湧實在沒想到,田榮竟然會在擊敗田都之後,立即便向西楚宣戰了。雖然在史冊上,對齊楚兩國關係正式破裂的時間並沒有具體的記載,但劉湧一直以為齊國與楚國之間的明確對抗,應該是在田榮吞並三齊之後的事情。
田榮名為齊國相國,實際上卻是齊國的大當家。秦末戰爭時,各國舊族紛紛鬧將起來,割據稱王。田榮的哥哥田偃趕起潮流,也光複了齊國國號,自稱齊王。然而不多久,田偃卻在救魏攻秦時戰死,田榮把哥哥的兒子田市扶為齊王,肅清反對勢力後,齊國的實權掌握到了田榮手中。
秦朝已滅,項羽分封時,把齊國一分為三,跟隨項羽攻秦的齊將田都,得以被封為齊王。而田榮的侄子,原本的齊王田市卻被遷為膠東王。這麼一番折騰,一直以來無齊王之名卻有其實的田榮,卻馬上名實雙危,自然大為光火。
然而劉湧知道的是,項羽回到彭城後,高陵君仍代表原齊王田市出使西楚,聲稱田市同意東遷,並對項羽致以崇高謝意。由此來看,田榮仍舊沒敢和項羽立即撕破臉,隻是在暗下籌謀之中。同時,田市也乖乖地按照項羽的安排,趕到即墨作他的膠東王去了,這應該都是田榮放給項羽的煙霧彈。劉湧一直以為,田榮在吞並三齊,穩定齊國之前,是不敢向項羽動粗的。
“覺得早麼?原來劉帥也對時局相當了解呢。”魯元道,“沒錯,估計所有人都料不到田榮會進攻西楚。項王分裂齊國後,田榮的表現一直很隱忍。田市趕去即墨作了膠東王後,田榮仍然安靜地在齊國作國相,齊王寶座虛位以待,看起來像是在恭候田都回來作王。田都回來後,田榮與田都之爭,在田榮放出的消息中,也被稱為君臣之爭,而並非對項王分封的反對。顯然,在現下的階段,田榮還是希望,能盡量不與項羽作正麵對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