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最後一個字符脫口而出,林子深處那個重複的念誦聲突然高亢,接著在一秒內迅速扭曲變調,眨眼淒厲起來。
那真的是很難形容的淒厲和尖銳。衛廉這輩子在火場裏見過地獄一般的場景,卻從來沒有聽見過這樣的尖叫。
聲嘶力竭響徹九霄,幾乎連帶著人的耳膜和腦漿一起震顫,像是要把心髒都從喉嚨裏叫出來一樣。
……到底在什麼情況下,人才會發出那樣的聲音?
還是說,那個說話的東西,真的不是人?
所有的山魈同樣方寸大亂。它們的聽力比人類更好,收到的衝擊也更大,甚至有一兩隻險些一個趔趄從樹上掉下來。
衛廉隻覺得耳膜生疼,完全無法判斷聲音的來處。他一手提刀一手提人,實在是沒有多餘的精力保護自己的耳朵。
樹叢中一陣騷亂過後,隨著一隻山魈的嘯叫,山魈群也開始退去。
那尖叫聲還在持續。衛廉強撐著回頭看了一眼萬衣,隻見她死死捂著耳朵,單腿蹦躂著,正在對他們喊什麼。
衛廉聽不見,但是也立即明白了過來,扛起陳群關,對著林小韓打了一個前進的手勢。
隔著稀薄的月光,他看見林小韓的眼神第一次沒有對著自己飄開。就像之前的很多年一樣,他們隔著護鏡頭盔,隔著烈火濃煙,百分之百信任彼此。
兩人重新打開手電,帶著萬衣和陳群關在漆黑的林子裏狂奔起來。尖叫在呼呼的風聲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歇了。這一次他們沒有再遇到任何東西,很快就看到了那座所謂的守林人的屋子。
那座屋子在紅鬆和杉樹林交接的一小塊空地上,是個非常小的平房,麵積撐死了不超過十二平米,乍一看還不如鎮上的公共廁所大。
衛廉以前聽人說過,在建國以前興安嶺裏就有自發守林子的獵人,他們住的地方比現在護林員的住所要更深也更偏僻,附近村裏的人進山去打獵,如果遇到危險也都是朝他們住的地方跑。
但是好景不長,很多老獵人後來不願意麵對外麵世界的變化,全都回到林子裏的木屋中,切斷了和俗世的聯係,直到死去都沒有離開。
曾經有在林子裏走失的探險者遇到老人指路,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後來村裏的人根據他的描述,確認了他遇到的是一個叫做老馬頭的獵人。而那個獵人,二十年以前就已經八十多歲,進去林子之後,整整二十年都沒有出現過。
如果世上有鬼,那也是祖宗。衛廉心說。
他這兩年雖然不算完全荒廢,但是體力確實不如以前,此時背著陳群關,汗水已然從鼻尖上滴落下來。
他隨手抹了一把臉,走到了木屋門口,就看見門縫裏似乎塞著什麼東西。
衛廉摸了一下,發現似乎是紙。
這種老木門的門縫一般都比較大,容易灌風,很多人都會在門框裏貼一層紙,這樣門關上的時候就會卡死,既不容易漏風,也不會咣咣響。
但是衛廉用力拽了一下,就從門縫裏拽出來一張長方形的紙片來。
紙片發脆發糙,借著月光,衛廉看到上麵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圖案,似乎是某種符籙。
他看了一眼萬衣。兩廂對視了一秒,萬衣伸手從他手上接過了紙片,眯著眼睛看了看,說道:“報告隊長,不認識。”
……就不該信你。
衛廉心裏歎了口氣,直接把柴刀插進門縫,用力往上提起,掀掉了裏麵的門閂。
門縫裏的黃紙被攪碎,黢黑的一線裏似乎有風吹出來,破碎的黃紙和落葉一起擦刮著土地,隱沒在林子裏。
衛廉正要開門往裏走,林小韓忽然出聲道:“我先來吧。”
他有點意外,林小韓解釋道:“我也是護林的,前輩見了我,總要親切一點。”
衛廉點了點頭,心裏卻暗道,老祖宗要是看你接私活搞封建迷信,會掀蓋子爬起來也說不準。
林小韓小心地把萬衣放下,萬衣拍了拍他的背,“別害怕,裏麵要是有鬼,我們抓到的話就賺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