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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群關在東北混了二十多年,什麼活兒都幹過。
他有一膀子力氣,但是心裏覺得藍領不上台麵,賺不到大錢,在北方邊境做了幾年貿易,空殼公司放貸催債,隻要有錢拿,老婆都能賣到別人屋裏。
然而錢來的快去得也快,終於還是在國家掃黑的時候被背後捅刀賣進了“社會大學”——也就是監獄。
蹲了幾年出來,陳群關在一所極其偏僻的特殊學校找了個體育老師兼保安的工作。
但到底是不景氣。東北年年人才外流,這種學校裏剩下的大多數是半隻腳踩在少年犯邊緣的刺頭,無法無天。
本來陳群關也無所謂。學校背靠山林,景色秀美,隔一座山頭還有個村子是旅遊景點。學校老師在那裏還算受尊敬——盡管那些村民並不真的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
可是要說人倒黴起來喝水都塞牙縫。一次宿舍違規用電,老化電路一路火花帶閃電生生燒死了三個學生一個老師,他作為保安理所應當地被掃地出門——當然,那學校很快也辦不下去了。
無所事事了一段時間,國內森林徒步開始興起,陳群關這才意識到自己找錯了方向。
應該來賺這幫閑得蛋疼的有錢人的錢啊!一幫什麼都不懂的傻佬冒,說是要感受什麼自然,一個勁的往林子裏喂蚊子,有點追求的還要求打兩隻麅子吃,沒追求的連草都不敢隨便拔。
而且人越有錢越是信命,覺得自己德不配位的心虛怕鬼,覺得自己天下無敵的敢問天命。
陳群關於是拜在了一個白山出馬仙的門下。對方到底有幾斤幾兩他並不在乎,總之很快學了個樣子,有了個名正言順的師承,就開始聯絡自己在裏麵認識的朋友。
他托人搞了一身專業的行頭,就開始在一些人流量大的旅遊點的茶館酒吧吹牛。他那朋友是偷獵進去的,以前還有搞槍的渠道,現在被一網打盡了,搞槍的也被斃了,但是當初在裏麵編的時候那是一整個頭頭是道,連帶著陳群關轉述的時候也仿佛身經百戰。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靈異事件都是人為和心理因素,更何況在如今沒落偏僻的東北。
陳群關什麼人沒見過,就算他根本請不到仙家,他也是連鬼都怕的惡人。
這一次的生意就是一個老主顧推薦的,說是一個隻有二十歲的女娃娃,走得線路雖然深,但是背後是有大背景的,出手闊綽。他不必耍太多法術,隻要對林子熟悉就好。
雖然現在陳群關已經是私人山莊的“安保隊長”,但這是一條極好的洗白道路的開始。這筆單子拿下來,往後他能接觸到的人就該更上一個級別。
陳群關雖然是個貪念極重的人,但是他並不魯莽。
天文研究所的項目如果出了問題,他的背景經不起深查,他不打算二進宮,連山大王都當不成。
不過他還是接了這單,也沒什麼別的原因,就是看了萬衣的照片當晚做了一個夢。
照片上萬衣穿著校服,學生頭,頭發上夾著一個草莓發夾,對著鏡頭伸出手——
——就像那天火場裏那個女孩子一樣。
體校火災裏,三個學生中有一個是女孩。陳群關記得她也是這樣的短發,總戴一個草莓的發卡,隔著那扇小小的窗戶,絕望的伸出手來。
他就這麼看著。
烈火灼燒牆皮,那間宿舍的編號碎成兩塊落下來,砸在女孩子滿是血泡的胳膊上。
那個紅色的印字是,東·房一零三。
夢裏萬衣問他,後悔嗎?
陳群關搖頭,說不後悔。
萬衣的臉和那個女孩的連重疊起來,笑的時候火舌和濃煙從五官裏溢出來。
我詛咒你,她嘶吼。
我詛咒你,五髒俱焚!
說完,她整個人燃燒著,朝陳群關撲了過來。
陳群關從夢裏驚醒,一身的冷汗。
他看著床頭的金鑲玉神鼠像,慢慢冷靜了下來。
……沒什麼好害怕的,人死了就是死了,陳群關對自己說。世界上有鬼魂就有魂飛魄散,再讓它死一次就是了。
畢竟對於這種事情,在火災之後他已經設想過太多次了。
陳群關在手機上調出那張萬衣的照片,在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這個心魔,他一定要除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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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仙,你醒啦?”
橘紅色的火光把幾個奇長的影子投在木屋漏水的頂板上。衛廉聽見落葉嘩啦啦從炕上落下來,知道是陳群關醒過來了。
他們幾個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隻有萬衣覺得泡發的壓縮餅幹沒味道,吃得很勉為其難。
三個人坐在火堆邊,萬衣舀著鍋裏漿糊,“大仙,吃點兒?”
“……我們怎麼過來的?”陳群關揉著脖頸,似乎覺得十分酸痛。
“不好意思,”衛廉正對他坐著,抬手做了個切頸的動作,“情況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