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況一把攥住恒商的手,“你且等一下,我出去一趟就回來。”一陣風地出了門,徑直往衙門後門去。
衙門的後門外是條巷子,平時小攤兒甚多。今天祭灶,時候又近中午,擺攤的都收生意回家去了,巷子裏空空蕩蕩,顧況出了巷口,街上也隻得兩三個攤位,人甚稀少,遙遙看見一家幹果鋪正在關門,忙發足奔上去,“老丈,給我稱三斤麥芽糖。”
全縣父老都認得顧知縣的臉,店老板看見顧況十分歡喜,行禮讓座又捧茶,還問知縣大人怎麼不坐轎子親自到小店來,顧況心急如火燎又不能駁老人家麵子,隻得捧著茶杯支吾應付,足過了一刻鍾,店老板才轉身去稱糖,向櫃子裏一看,甚愧疚地道:“顧大人,對不住。糖剩的不多,塊兒整的隻有一斤不到。今天祭灶,到這時候糖都不剩什麼了。”
顧況沒奈何道:“隻要有就便好,不拘多少。”店老板一塊塊從餘渣裏揀出來,稱一稱隻有八兩多一點,拿紙包了。顧況袖起糖,疾步趕回衙門。
轉進庭院,遙遙看見恒商站在假山前,顧況一隻手按著另一隻袖子裏的紙包,有些局促,向恒商道:“我~~我有些東西給你,去書房說。”
恒商神情像春風般暖起來,“好。”
進書房合上門,顧況從袖子裏摸出紙包,心中卻沒好意思又躊躇起來,巴巴的弄了這種東西,也不知道恒商還記不記得,萬一隻覺得這東西寒酸怎麼好。
恒商點漆的雙眼正望著他,顧況呐呐地遞上紙包:“今天是祭灶,所以……”
恒商雙手接過來,打開,氣息頓了頓,刹時百種滋味上心頭。
顧況留神他臉色,道:“我一介芝麻大的官,今天祭灶,也整治不出什麼好東西來,這樣東西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想著你小時侯愛吃,買過來給你嚐……”
看見恒商的神情,的話卻咽住了。恒商捧著糖包望他,卻像當年在破草棚裏竇天賜聽說自己要帶他玩時的神情,顧況隻覺得十年的幾千個日子又倒了回去。恒商沒說什麼,他也沒說什麼。相對傻站了片刻,顧況道:“廚房的飯該好了,出去吃飯罷。”
恒商將紙包揣進懷中,輕輕笑道:“好。”
中午開飯,程適想趁什麼時候跟顧況講一聲不好意思,結果整個中午飯沒找到合適的空子。顧況和恒商對麵坐著,恒商膩膩歪歪看顧況,顧況膩膩歪歪看恒商,兩人這樣你來我往,針都插不進去。程適覺得有些肉緊,心情莫明抑鬱,多吃了半碗米飯。
下午顧況到書庫翻舊卷宗,恒商不用說是跟去了。程適在自己房裏睡了個小覺,爬起來後灌了杯開水,左右想了一想,換了件衣服一拐一拐出了衙門後門。程適跟自己說,在衙門悶久了遲早悶出病,正要出來見見太陽去黴氣。在街上怎麼逛也輸,順手稱幾斤麥芽糖賠給顧況。顧小幺從小摳門到大,兩塊麥芽糖麼,值什麼?吃他幾塊我賠他幾斤。
從城南逛到城北,從下午逛到黃昏,程適有傷,還要走一走歇一歇,終於在城隍廟門口稱到三斤麥芽糖,提回衙門。
祭灶也算個小年,衙門廚房晚飯整治出一桌甚像樣子的酒菜。程適棒傷未好忌口的東西多,也不能喝酒,看見菜徒生感傷,顧況和恒商繼續膩膩歪歪,程適覺得很不象樣,咳嗽了幾聲做提醒沒人理會,索性隨便塞滿了肚子先回房去。
在房裏聽到二更的梆子響,程適覺得顧況差不多該吃完回房了,拎起紙包去還顧況的糖。到了回廊上,遠遠看見一個人影攙扶著另一個東倒西歪的人影推開顧況的房門。不用說,又仕況那個不中用的被恒商灌倒扶回來。
程適一拐一拐走到顧況房前。半看的門縫內燈火甚明亮,顧況的床正對房門,恒商正幫的顧況蓋上被子掖好被角。顧況這小子居然能混到睿王殿下的服侍,當真好命。程適看見恒商從床前起身,伸手欲推門,忽然五雷轟頂,傻在門前。
恒商彎下身,明明白白地,向顧況唇上親了下去。
雷公的吃飯生意在程適的耳邊轟轟隆隆。
斷上了!顧況和恒商居然斷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