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話 為難(1 / 2)

這聲動靜,令得幾人俱是一震,小丁香給唬得一愣一愣的,偏過頭去,就見那把原該在葉冬葵手中的菜刀被丟在了砧板上,他人卻是使勁攥了攥拳頭,埋著腦袋一聲不出,那模樣,分明是起了火氣。

醃白菜已有大半被切成了絲,湯湯水水的,順著灶台邊兒滴到地上,散發出一股酸溜溜的氣味來。

葉連翹曉得葉冬葵素來脾氣有些擰,忙悄悄伸手拽了他袖子一下,然後回頭望向秦氏。

那生得眉眼秀麗的小婦人,正扒著灶房的門框,一手在心口撫了撫,驚魂未定地笑著道:“這是怎麼了?嚇了我一大跳!”

她這舉動又帶出兩分嬌弱的意味來,葉連翹看在眼裏,不知何故,覺得想笑之餘,心下又有些感歎。

這世上的人,個個兒都是有好幾張臉的吧?就說眼前這秦氏,剛剛隨著葉謙來到葉家的時候,葉連翹總覺她將自身的利益看得太重,但與此同時,又對她很有幾分佩服,認為她很清楚自己要什麼,目標明確,果斷堅決,並且,在某些時候也頗有義氣,隻要與她同一陣線,她便是個很信得過的夥伴。

然而現在,自從她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她便成了個纖弱的小女人,說話輕聲細語,動輒便會受驚嚇——可誰又能篤定,這是她刻意裝出來的?

還有葉謙也是如此。他無疑是個好郎中,將行醫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對待病人溫暖有耐心,但他也不能否認,身為一個父親,他並不那麼稱職。

其實,就連葉連翹自己,也無法例外。

同葉冬葵和小丁香在一處的時候,她輕鬆自在;在鬆年堂裏做事的時候,她便要求自己盡量專業理性;回到家麵對葉謙和秦氏的時候,她免不得要多容忍,而若她麵前站的是衛策,那便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情形了。

身畔的葉冬葵依舊沒有出聲,葉連翹搖了搖頭,趕走腦子裏不該在這時候想起的那個人,十分隱蔽地拿肩膀撞了撞自家哥哥的手臂,用幾不可查的聲氣兒道:“說話呀,一點點小事,犯不著把爹又給招惹出來吧?趕緊糊弄過去得了,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這叫小事?”

葉冬葵磨著牙,也低低回她一句,抬眼見葉連翹正衝他使眼色,隻得將那股子憤憤不平的心氣兒壓下去,扭頭甕聲甕氣對秦氏道:“沒啥,就是手滑了,那醃白菜湯水兒太多,沒嚇著你吧?”

“不妨事,就是冷不丁聽見那響動,給驚了一跳,你把細些,別切著手,大過年的,傷著自個兒就不好了。”

秦氏笑得很是溫柔,卻沒忘了她的目的,揚起嘴角對葉連翹道:“連翹,是不是我這個要求讓你有些為難?我曉得你慣來喜歡搗騰藥材,在鬆年堂忙了整日,回家來仍舊閑不住,可……”

“是,的確有點為難我。”

平日裏她提的要求,隻要不是太過分,葉連翹即便是心中不滿,也會強自忍下,不圖甚麼“家和萬事興”,隻為給自己省點事,但今天她有些得寸進尺,似乎,也就沒必要再憋屈自個兒了。

“我之所以愛搗騰藥材,一方麵確是因為感興趣,但更重要的是,我做的這一行,沒老本可吃。鋪子上賣的東西,若來來去去都是那幾樣,保不齊哪一天,便會被旁人更好的物事所取代,況且,我爹也常說,我是個半吊子水,倘使再不用心鑽研,萬一將來遇上了疑難,便隻有抓瞎、自亂陣腳的份了。”

她說著便索性擱下手裏正摘洗的菜,往前兩步,望著秦氏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我也發現了,秦姨你最近對那些古怪的氣味有些受不住,尋常時就連那油煙氣都覺熏得慌,既這樣,我小心一些吧,隻在我自己屋裏擺弄藥材,不會再往外屋擱,你自己也注意著點,若瞧見了,隻管出聲提醒我,另外,我的東西,你最好別亂碰,即便是實在好奇,也先問我一聲,如此好歹能穩當些。”

這話分明有兩分警告的意味,然而因為她是笑著說的,語氣很柔和,也令人捉不出錯兒。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秦氏縱是想要再絮叨,也找不到由頭,心中雖覺不滿意,卻也隻能微微笑了一下。

“你的東西,我慣來不會亂動的,你也是有分寸的孩子,你說的話,我自然信得過。說起來,我也不過因為是頭胎,心裏沒底兒,才處處緊張,你可別笑話我才好。”

秦氏麵上仍舊掛著笑,和和氣氣同葉連翹說笑了兩句,道“趁著晚飯還沒好,我去把那年貨單子開出來,明日你和冬葵辛苦一趟吧”,便回身退了出去。

這邊,葉冬葵便將切好的醃白菜絲擠幹了水往大盆裏一丟,憤憤然道:“她管得也太多了些,從前我怎地沒發現她這樣多事?連你在家中搗騰藥材,她都有意見,這不是拿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