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不會算賬這回事,葉連翹其實很能看得開。
人嘛,世上走一遭,又怎可能事事皆擅長?總有那麼一兩樣本事,注定了這輩子與她無緣,看見賬目便覺頭大也不緊要,她可以回家向衛策求助不是嗎?
於是,自打不老堂變得熱鬧起來,逐漸有了收入,她便每天都將賬本抱回家,理直氣壯地往衛策麵前一攤,美其名曰鋪子是咱家的,自然人人都得出一分力。
頭半個月,衛策尚且願意耐著性子應付,見她將賬本拿了回來,也便老老實實地坐在桌邊幫她算,可他到底不是正經做這個的,白日裏在衙門辛苦一整天,晚上回來眼睛裏看見的還全是數目,日子長了,便難免覺得發煩,索性將那賬本丟開,任憑葉連翹軟硬兼施,打定了主意死活就是再不肯管。
葉連翹無法,隻得又苦哈哈地把賬本抱回不老堂,整日長籲短歎,始終想不出來萬全之策。
這時候,已經臨近十一月了,千江府的天氣一日涼似一日,到了該穿夾襖的時候。
蔣覓雲照舊每日上午來不老堂裏敷藥,醫治了一個來月,她鎖骨上方的那塊疤痕,顏色已淡下去一層,看上去雖仍很明顯,然而相較之前而言,卻真能稱得上大有進展,如今她再不需要程夫人相陪,每天一大早必定準時出現在鋪子外頭,話固然依舊少,態度卻委實要和緩許多。
醫治傷疤是個漫長的過程,尤其是蔣覓雲這種耽擱太久,疤痕又大塊的情況,便需要更長的時間。既然有好轉,葉連翹便登時信心大增,遵照循序漸進的過程,又給她換了另外一種外敷藥,內服的湯劑則一直吃著,隻盼在過年前,能將她的問題徹底解決。
這日上午,不老堂裏格外事多。
葉連翹在裏頭的隔間給蔣覓雲敷藥,外頭大堂裏連續來了兩撥人,由阿蓮應付招呼著,忙得腳不沾地,臨近中午,終於得了空,便跑進來同葉連翹交代。
“兩撥人都是衝著細腰身的桃花粉和七味白術湯來的,說是天氣愈發冷了,便管不住自己的嘴,吃得越多,心裏便越不踏實呢。”
阿蓮站在屋子當間,笑嘻嘻地道:“另外,烏發的頭油和滋潤的麵脂也賣出去幾罐,臨走前,還有人跟我打聽,過些日子,不知咱們鋪子上可有那醫凍瘡的藥膏賣呢!”
葉連翹正給蔣覓雲敷藥,聞言便頭也不回道:“若再有人來問,你便告訴他們,過幾****會製一些醫凍瘡的膏子,擺在門口免費送人,請他們到時候隻管來取。連日來多虧他們照顧生意,這點子小東西,哪好再收錢?”
阿蓮含笑應下,正要轉頭出去,卻又被葉連翹給叫住了。
“今日上午收了多少錢,你可有一筆筆仔細記下?”
阿蓮心思細密些,這一向,葉連翹倘若忙不過來,便讓她代為收錢,過後自己再來對賬。
聽了這話,阿蓮便有些遲疑,朝她的背影看了一眼:“記自然是記了,不過東家,兩天前的賬,你好似還未對,老這麼拖著,到時候隻會更亂,你看……”
葉連翹又是一陣頭疼,將最後一點藥膏敷到蔣覓雲耳後,囑她歇息片刻,自己起身在阿杏端來的水盆裏洗了手,跟著便歎了口氣。
“我何嚐不知道?”
她走到阿蓮麵前,皺著眉道:“可……我哪兒忙得過來?”
能不能忙得過來另說,不想麵對那些個亂七八糟的數目,才是真的。
阿蓮也曉得她算賬算得頭大,想了想,試探著道:“果真衛都頭不肯再幫您了?”
“嗯。”
葉連翹懨懨地點了一下頭。
豈止是不肯?那家夥連“你再敢把賬本拿回來,我鐵定讓你後悔”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那要不……咱們請個賬房先生?如此您也可輕鬆些。”
阿蓮又道,一旁潑了水回來的阿杏也跟著點點頭。
“暫時不請。”
葉連翹想也沒想,就立刻搖了頭。
這話,衛策也跟她提過,見她被算賬一事折磨得那樣痛苦,便同她商量,索性請個賬房先生,如此便可一勞永逸。
然而葉連翹卻是想得比較多。
現下不老堂雖已有了收入,卻還遠遠談不上賺錢,阿杏阿蓮和夏青三個都還沒發過工錢呢,倘若再添個賬房先生,負擔隻會更重。
她明白衛策的意思,無非是故技重施,依著先前那般,讓賬房先生先幹活兒,幾個月後再領工錢,憑他這橫行無忌的捕快身份,隻怕人家也不敢不答應。
可是“刷臉卡”這種事,遲早有一天是要還的呀,到時候,所有花銷都堆在一塊兒,一口氣全給出去,多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