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雀的啾鳴就變得突兀且刺耳了,我垂下眸子,伸手攏了攏手邊的麵包屑,又攥緊了桌上那把父親郵寄過來送給我當做生日禮物的嶄新拆信刀。我站起身,拈了些麵包的碎渣放在指尖,如同往日一般輕聲誘哄著雀來享用。等到它落在我的掌心安靜的啄食時,我突然又恍惚起來,它不過是一隻雀而已。
那把拆信刀在緊握的手中鬆了鬆,偏偏這時它卻再一次蠢笨的啄傷了我的掌心,細細的疼痛叫我不自覺收攏了手指,將那隻討人厭的雀緊緊地攥在手中。受驚的雀發了瘋一般掙紮著,被詩歌讚頌的叫聲在此刻變得淒厲且刺耳,說到底它不過是一隻不通人性的畜牲。
它的翅膀被我狠狠地捏住,那尖利的喙在慌亂中又啄傷了我的手指。整齊的羽毛在掙紮中折斷了幾根漏出指縫,我不堪忍受掌心的刺癢,於是將那把鋥亮的刀狠狠紮向了雀。刀尖刺入皮肉時是有阻塞感的,我的指尖都隨著發力而泛著白,雀的血液很快沁過羽毛流入了我的指縫,有些順著手腕染濕衣袖,鼻尖都能嗅到屬於動物血液的腥氣。
血液流淌過手腕,蜿蜒上拆信刀,最後流到地上,滴答滴答,仿佛即將彙聚成淺淺的水窪,又不斷壯大,鮮紅的潮水好像在此刻包裹了我,嚴嚴實實的將我鎖在這片潮濕的紅色裏,仿佛四處都是雀的血液,下一秒就要把我淹沒。我的喉管蠕動幾下,終於還是犯了惡心幹嘔出來,手腕不自覺脫力,氣息奄奄的雀也隨之墜在地上,瀕死地抽搐幾下,真像是缺水的魚。這時我聽見房間外母親的喚聲,於是用腳尖百無聊賴地撥弄了幾下雀的殘軀,甩下那把沾著血的拆信刀,匆匆地跑出門去。
一隻雀而已,它的死亡激不起什麼漣漪,也引不起誰的注意。唯一的作用隻是短暫而又匆忙地在我幼時的思緒中不輕不重的畫下一筆,成為一場嫉妒與惡的佐證。倘若我永不向任何人談及我的窗外曾有一隻詩裏永遠高歌的雲雀,以及它滿身泥濘聲音嘶啞的死在了地麵上,它最後也隻會沉沉的墜入我記憶的空巢,不見蹤跡。
“一隻雀而已,我可以憑借自己的喜惡輕易地殺死它,那麼魔物又為什麼不行?我向來不是所謂正義的一方,我所期望的不過是一聲再也聽不到的誇讚,又有什麼錯呢?”
「您完全可以和您的母親溝通」
“哈哈,你在說什麼蠢話呢。如果當真能夠,亦或者是說我有勇氣進行溝通,得到的也不過是母親說我不懂事,不知道她的苦楚,養大我一場該多麼艱辛,如此而已。”
“更何況,零點的鍾聲在我墜樓時分響起,彼時是母親病逝的第七天,哪怕是想聽什麼,也再也聽不到了。”
虞青的視線移向模糊的遠方,受驚的鳥雀撲騰著翅膀飛遠,慢慢變小,直到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