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忱母子知道銀台門那裏起了大火,宮內早就亂成一團。大明宮整體麵積是明故宮的五倍,其中的宮人內侍超過萬人。皇帝一行百餘人吵吵嚷嚷由紫蘭殿一路狂奔到太液池邊,其間需經過郭貴妃所居住的蓬萊殿、牛昭容所居住的清思殿、李昭儀所居的含涼殿等處,內宮關防甚嚴,各殿閣長廊之間均有內侍省派的健壯內侍把守,皇帝一行所至,立刻是雞飛狗跳,將各殿嬪妃全數驚醒。
到得此時,皇帝固然要逃命避難,各宮嬪妃並宮中上下人等卻也不會坐以待斃。他們的命在皇帝看來毫不重要,自已到是看的珍而重之,萬萬不肯有失。於是一時間宮內乒乓之聲大起,無數宮女內侍從各自房中逃出,開始各人尚且鎮定,待到了後來看到左銀台門的火光與呼喊聲,再有宮內亂象大起,各人均不知道發生何事,一時間驚慌之極,膽小害怕的,竟致裸身逃出。待皇帝一行乘船至太液池中的蓬萊山上亭中後,回身一望,已見到宮中燈火大起,人影幢幢,慘叫哭嚎聲不絕於耳。饒是李純強自鎮定,卻也不免嚇出一身冷汗。
稍微鎮定之後,雖不知左銀台門那裏發生何事,身為帝王之尊,卻被嚇的連夜在宮中奔逃,傳了出去,史筆如鉤,將來必定是盛名之累。想到此處,李純心中不免一陣光火,轉頭向一個滿頭大汗的近待命道:”往九仙門,調左神策、金吾、龍武三軍,命他們協同左軍,一同往銀台門滅火剿亂。命兩中尉並諸衛大將軍親自領軍,遇著賊人,立斬不赦!”
“是,奴婢遵旨。”
見那內侍轉身欲行,李純卻不知道為何感到渾身一陣虛弱。他頹然倒在肩輿之上,擺手令道:“且慢。”
“陛下?”
“陳宏誌已往太和門前調兵,你去九仙門,並右軍不可輕動,隻需護住宮門便是。爾後,汝至丹鳳門,知會左右金吾仗院,多派禁軍,往巡街道,防著奸人在城內做亂……去吧。”
雖然隻是思索片刻,禦極登基多年的皇帝便已知道此事絕不簡單。天下太平已久,便是肅、代、德、順年間,藩鎮不法,宦官跋扈之時,也沒有人敢在京師造反做亂。城內駐有過萬的精銳禁軍,京西諸地還有神策行營的十餘萬大軍,自從讓宦官典軍之後,對禁軍的控製程度遠勝前朝,象玄宗年間皇子私結禁軍謀反之事,再也不可能重現當今。思前想後,今晚之事殊不可解,好似一潭碧水,深不見底,令人望之便生膽怯之意。再想想昨夜陳賢說所說豐王與遂王勢同水火一事,他自然知道這兩個兒子背後都有一幫朝官與宦官撐腰,若是矛盾激化,在自已手裏有了當年齊恒公五公子鬧朝一事,辛苦一世,當真是竹藍打水一場空了。
皇帝躲在太液池中胡思亂想之餘,到也沒有忘了被他拋在身後的陳賢妃與李忱。自身安全得到保障之後,便立命幾十名健壯宦官立往紫蘭殿,將陳賢妃與李忱母子接來。至於其餘宮妃及年長皇子已經陸續來到,到也不必多管。
過了小半個時辰,方見李忱被包在紫色披風之中,由陳賢妃親手抱定,坐在小船中上岸登高,往皇帝坐處而來。
宮內亂到現在,北門諸軍早已至銀台門處平亂,火光漸熄,廝殺叫喊聲亦漸漸消失,再加上天色微明,無需火光亦可視物,一時間人心大定。皇帝甫見陳賢妃以莆弱之姿,抱著幼子辛苦攀高而來,不禁起身怒斥道:“朕命爾等去接十三郎母子,爾等怎麼讓賢妃親自抱著孩兒?若是有甚差錯,朕必定剝了爾等的皮。”
“陛下,不必如此。妾身害怕他們粗手笨腳的,弄傷了皇子,是以由妾身親自抱著,比較穩妥一些。”
她若如同一般的嬪妃那樣,一見麵就做哀苦可憐狀,甚至哭哭啼啼吵鬧不休,皇帝必定會感到厭煩,到是此時不驚不亂,對答從容,不由得不讓皇帝心生愛憐。
他先是伸手將李忱接將過去,抱在懷中,微笑道:“這孩子,年紀雖小,遇著這種事,到也不怕。”
環顧左右,向郭妃等人道:“看看你們,還不如一個孩子。十三郎,真吾李家千裏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