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漢州城內不明就裏的官員和百姓相比,寧知遠與王府都將們顯然都清楚。光王李忱之所以會隱忍不發,並非懦弱或是對政治的不敏感,而是選擇了後發製人的策略罷了。
隻是雖然明白,各人成天都在漢州城內,眼看那些原本對刺史及刺史心腹敬畏有加的普通百姓都漸漸不將他們放在眼裏,言語神態均是很瞧不起李忱,各人若是強出頭,又怕打亂了李忱的計劃,若是置之不理,卻又憋了一肚皮的鳥氣。
李忱卻是對這些輕視或是怨言置之不理,在他心中,仿佛根本不會計較這些小事。大多數的官員不肯跟隨他這個刺史辦事,他隻得一直召見錄事參軍韓曠,向他問詢州城事物,下達對漢州五縣的政務命令。
與州佐官員不同,縣令的任免雖說由朝廷頒布告身,其實亦隻是由刺史一手操控。與抱成一團的州佐官不同,漢州五縣的縣令勢單力薄,決計不敢忽略李忱這個直接的主官。在李忱任職治事後,各縣的縣令便各以路途遠近,各依次序前來拜見刺史。
李忱與韓曠一起將最後一個來拜的金堂縣令送走後,李忱令韓曠坐下,以親熱的口吻向他道:“韓參軍,依你看來,五縣的縣令能力都是如何?”
他雙手虛按,止住想站起答話的韓曠,向他笑道:“不要以奏報朝廷的政績來說,就說說你對他們的看法,如何?”
韓曠心中明白,光王這樣的口吻,顯然是要在這個當口,試探自己是否願意一心一意,成為他的心腹。
他思來想去,委實難以決斷。隻得向李忱委婉答道:“大人,這樣的事情,還是詢問長史更為恰當。王長史已經氣色病多日,大人不如親臨長史府中,探問病情,也可以順道問及州治民情,各縣的縣令究竟如何,想來他也會給大人詳盡的解說。”
李忱原本顯的極是困倦,待聽到韓曠答話,雙目圓睜,盯著他道:“韓參軍難道不可以為我解惑麼?”
“非不能,實不敢也。大人有所不知,王長史乃是京城巨富王酒胡親侄……”
韓曠說到此處,已經自覺失言,立刻站起身來,向李忱長揖為禮,告辭而出。
李忱眼見他決然而出,不覺長歎。轉身向屏風後微笑道:“九妹,看了半天,你也該出來了。”
“殿下,我可不是有意偷看,是殿下急召我來,卻又在此接見旁人。”
李忱輕鬆一笑,抬手讓九妹坐在榻上,自己卻轉身坐在榻旁的胡椅上。
九妹從容坐定後,方向他笑道:“一出京城,殿下就不顧皇室威儀,平時箕坐也罷了,此時居然還命人打造胡椅,傳將出去,對殿下清名有損。”
她說的其實是大唐的風俗習慣。大唐一直在吸收納取著外民族的風俗習慣,胡椅便是類似於後世的座椅,可以讓人以極舒適的方式入坐。大唐的百姓和富商,早就習慣於在室內擺放胡椅,以更方便和舒服的方式坐下。而上層的貴族和官員,卻認為叉開雙腿的坐法和雙腿懸空,有辱皇室和士大夫的尊嚴,在房間或大殿內,以光潔的金磚或是細席鋪就的臥榻,以雙膝直跪其上,才是最正統,最符合禮教的坐法。
九妹甫一入室,便對李忱加以教訓,正是李忱對她一直如臨大賓,不敢將她收入房中的原因。她雖然比李忱年長幾歲,卻是宮廷出身,保養方法層出不窮,皮膚白淨細膩,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眼角有細細的幾條皺紋。隻是她為人太過正經保守,使人望而生敬,頓失狎昵之心。
吃她一訓,李忱隻得從胡椅上下來,老老實實跪坐到她對麵,向她笑道:“九妹,你看那個韓曠如何?”
“忠忱勤奮,遇事明白,心思縝密而無決斷,見識廣博而不能用之謀。以前人說,房謀杜斷,韓曠既不能謀,亦不能斷。”
李忱聽的大樂,向她道:“依你這麼說,此人廢物一個。我這麼些天,帶他在身邊,想著收入袖中,竟是無聊之舉?”
九妹白他一眼,冷哼道:“雖不能謀臣,卻是治政良材。況且,韓氏雖然不是關東望族,在漢州甚至川西,都很有影響力。隻是金堂、綿竹兩縣的韓氏族人,就有過萬人。他們大多應試做官,又極有清譽,在各縣的年青舉子內很受推崇愛戴,殿下向來謀定後動,拉攏韓曠豈是做無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