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忱大感興趣,欠一欠身,將酸麻的雙腿伸直開來,覺得舒適之後,方才向葉知雨問道:“如何整軍,如何發展實力?”
葉知雨對他的箕坐無禮視若不見,隻沉聲答道:“川兵懦弱,且無良馬。依我看來,不若至鄯州、鬆州、涼州、靈州一帶招募健兒,購買良馬。等殿下坐擁三千鐵騎,進可至長安,退可奪劍南三川;至於對內,漢州雖是中州,不過與京畿比起來,卻是沃野遍地,民風淳樸。川西又號稱是揚一益二,是咱們大唐最是富庶的地方。蜀綿、麻、紙、鹽、茶,再有遍布成都四處的瓷窯,自南河、府河運入長江,行銷全國,再有和吐藩互市,以這些物品換取他們的牛羊戰馬,端的是一本萬利!”
他正自說的口水橫飛,卻聽李忱嘿嘿冷笑,隻得停住話語,向李忱問道:“殿下,難道我說的不對麼?”
“你說的到是實情。不過川西固然富庶,大半財富卻集於成都一府,漢州隻是出產綿、麻,瓷窯很少,況且土地集中於世家大族和道觀佛寺,他們瞞報戶口,侵奪土地,朝廷和官府的利益,盡歸私人。咱們收取的賦稅,得到的實利,還得上交朝廷,你說說,除非我立刻割據不臣,兼並整個川西十三州,否則的話,拿什麼來養活幾千鐵騎?”
葉知雨知道他說的很是有理,隻得頹然道:“謀奪整個川西的事,暫且還沒有辦法可想。”
李忱心中早有頭緒,卻是有意想考較此人,便含笑問道:“知雨,難道便這麼罷了不成?成都府的駐兵不過三千人,王式現下就在成都任步兵都指揮使,他來信言道,就憑咱們王府的騎將,再多上三二百人,攻入成都易如反掌。”
“不然。朝廷現下雖然內鬥,可以默認殿下你在漢州為所欲為。若是公然興兵兼並三川,當年劉辟為節度使,還免不了被傳首長安。若是咱們這時候公然動手,不出三月,朝廷的神策軍必然入川。”
他連連擊掌,起身彷徨,卻隻覺無法可想。連聲自責道:“豎子無謀,無能之極!”
其實若是李忱以漢州為基地,潛心改革政治,收攏人心,然後以遍布全國各地的商行積蓄起來的經濟實力,再加上漢州本身的力量,完全可以在兩三年內就練起一支精兵,到時候自然可以為所欲為。
隻是時不我待,不趁著中央混亂,盡快的擴大地盤,甚至直入長安,待新天子既位之後,天下歸心,李忱那時候再興風作浪,就得麵臨著道德名譽上的破產,還有成百上千倍的阻力。
李忱明白這一點,葉知雨智謀之士自然也是再清楚不過。是以他彷徨無奈,就是苦於不能在短期內擁有一支可以決定天下大勢的力量。
況且,動靜太大,大量的購買戰馬和招募武勇之士,朝廷和那些有心人也不是瞎子,李忱此時尚不被人懷疑,就是因為他沒有拿的出手的實力,若是厲兵秣馬起來,傻子也知道李忱想做什麼。根基不穩,便成為眾矢之的,那真是再傻不過了。
眼見葉知雨的眼眉皺成一個川字,再擰下去,隻怕眼珠子都要蹦出眼眶來。李忱就是知道此人為自己效力,其實個人私欲占了較大的原因,心頭卻也覺得一陣感動。
不由也站起身來,拍拍他的肩頭,向他笑道:“先不著急,換過衣衫,隨我出府閑逛。”
葉知雨雖然不知道他的用意,光王的命令卻也是不可違抗。當下愁眉苦臉,到自己房中換過衣衫,叫上幾個隨從護衛,隨著李忱一同出門。
此時天近黃昏,市麵上人煙稀少,大半的居民商人已經收市回家。
葉知雨跟隨李忱,不緊不慢的在漢州大街上行走,隻覺得道路坑窪不平,兩旁的房屋店鋪擁擠,他心中一陣黯然,心道:“在這個地方想集聚王霸之資,難矣。”
其實漢州相較與河西隴右,或是荊南嶺南,已經算是富庶之地。道路兩邊,米行、屠行、布行、絹行、大絹行、新絹、彩絹、小絹、襆頭、肉、油、炭、染、絲綿、雜貨,店鋪林立,貨物繁多。唯以絲綿絹布為多,更顯的川西之地是當時盛產絲綿的繁盛之地。
李忱的心思卻顯然並不是放在此處,他帶著葉知雨左穿右繞,不一時,便到了那日夜行時的湖泊旁邊,再往那湖邊深入,繞過樹林,放眼過去,便是成片成片的窩棚。
因覺臭氣襲來,葉知雨等人皆是皺緊眉口,緊捂口鼻。李忱卻笑容滿麵,指著那些容顏枯槁的難民,向葉知雨道:“吾之大計,卻正是落在這些人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