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 (十四)(1 / 2)

李忱以包含天下,冀望千年的期盼,向寧知遠長篇大論,講述自己在耕戰上的見解。半響之後,隻見寧知遠兩眼發直,麵色呆滯,便知道此人與葉知雨不同,身上留有太多的書生意氣,聽到自己的論述,並不是解剖話意分析是否有可操作性,而是心神激蕩,隨著自己的話語而激動渴盼。

他連聲咳嗽,將正在神馳萬裏的寧知遠咳醒,見他還是迷迷瞪瞪模樣,李忱又是好氣,又覺好笑,心道:“讀書讀多了,果然有傻氣。知遠其實智慮不在知雨之下,一犯起書生意氣來,整個人都成傻子啦。”

正在腹誹,卻聽寧知遠猛然叫道:“殿下,適才所謂的耕戰之說,當真是精采非常。然則,各保、裏、鄉,都如同當年五鬥米教那般,成立協社,守望相助,有病、貧、婚喪嫁娶皆出資相助,其實並不妥當。”

李忱大感興趣,向他問道:“喔,請知遠詳細說來!”

“殿下,天下農人凡家中有事,本來便會互相幫忙,以眾人之力,幫扶一家,自然輕鬆許多。以殿下之說,成立協社,不過是將散漫無序之事加以組織。看以更有好處,其實不過徒加滋擾,將自覺自為之事,變成官府強迫,用意雖好,安知無人從中貪墨,或是以助人而增長自身的聲望,或是將資財克扣,以肥親朋為先?”

“以官府監查,農人亦可自行查舉,則無此弊端。”

寧知遠苦笑搖頭,答道:“殿下自幼生長宮室之中,不知天下事難為矣。設想的再好,總歸會有人在其中搗鬼,若想滴水不露,難於登天。裏正之中,或是家族勢雄,或是自身孔武有力,總歸有人是眾人之首。殿下若將這些事交與裏正辦理,時間久了,必定弊端從生,難以維持。”

“依知遠之見,該當如何?”

“殿下可知櫃坊?”

“這個自然知道。商人在外行商交易時,在異地貨物出手後,將得到的貨物錢財,存於當地櫃坊,待回鄉之後,以憑據在本地的櫃坊將錢取出。櫃坊幫商人減低運轉的費用和風險,而商人則交錢給櫃坊,讓櫃坊從中得利,如此兩便。”

這櫃坊實因大唐商人的腳步遍布天下而產生,從長安到西域,少說也得走半年以上,在西域出手貨物後,便有大量的錢帛難以處置。若是隨身攜帶,一來很是不便,二來也很怕被盜賊搶走,存在西域的櫃坊內,回到內地州府,則拿著憑證往當地的櫃坊取錢,很是便當。

這櫃坊,便是大唐的銀行。

寧知遠見李忱眉頭緊皺,似有領悟,便向他笑道:“便是如此了!於其讓農人成立協社,收取錢財,徒生弊端,不如讓櫃坊參於此事,農人隻需按期存入少量銅錢,遇著災荒貧病,則可以從櫃坊得到資助。櫃坊由商人掌握,聚資生息,官府隻監查櫃坊,則萬事皆詣矣。”

他這一番論述,其實是將後世的保險公司與銀行合並,到確實比李忱以合作社會雛形的協社構思,又高出一籌。

隻是當時的商品經濟並不是很發達,很多時候,物資的匱乏並不是區區櫃坊可以解決。後世的保險公司或銀行可以利用大量的資金迅速生利,有許多生財之道。現下的櫃坊不過隻是以商人投放資金,收取費用來賺錢,本身的保證金並不足以讓它擔負起自身無法應對的大量的需求。

一旦某地發生災害或大規模的瘟疫,則以櫃坊的必然無法支持。櫃坊與協社不同,有半官方的背景,若是發生意外,隻能使官府的信用受到損傷。在封閉和保守的農民眼中,一樁事物如果違諾過一次,則終身無法相信。

不過這樣複雜的財務問題,解釋給寧知遠聽,隻怕他一時也難以明白。李忱低頭想了一回,方向他微笑道:“知遠所慮,到確實有些道理。隻是櫃坊來行此事,還是有些不便。不過,可以成立保社,由官府管理,並不準保社拿錢生利,隻是保管眾人的錢財,官府每年亦投入錢帛入內,這樣,可以庶已解決農人之難,而不必多生滋擾。”

“如此也好。”

李忱雖然將寧知遠說通,自己卻喟然一歎,心道:“何其難也!”

又想:“不過不管如何,官府不能將農人置之不理才是。國家收取賦稅,原本便是要善撫黎民,曆代的官府,卻將收稅視做天經地義之事,卻將自身的責任推的幹淨,好象農民天生就是最底層的牛羊,隻配被人魚肉,當真混賬。每遇災荒,或是國家有大亂,中華大地必定是屍橫遍野,戶口銳減,至得明朝,以億萬人口卻擋不住十幾萬的蠻族,便是因為官府與百姓脫節,國家與庶民全然不相幹。如此這般,又怎能指望全國的力量統一凝聚起來,爆發出應有的力量。”

此時天地之間昏黃一片,朔風凜洌,李忱眼見著螻蟻般在田野中奔忙的數千流民,隻覺眼前又酸又熱,忍不住向寧知遠道:“自我而起,一定要讓大唐的農人不必如此辛苦,亦不至於忍受貧病饑餓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