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想起這段時間遭受的委屈,少年罵著罵著竟抽泣起來:“老子容易嗎?你他娘的,仗著自己同為道門中人,成天啥事兒不幹,混吃混喝,老子呢?老子可是在雲陽觀裏劈柴燒水,整整幹了一個月的苦力呐!如今你闖了禍,卻連累老子跟著你一同遭罪,老子不冤枉嗎?現在好了吧,老子也跟著你被人攆下山了,你他娘的開心了吧!”
少年此前積壓的情緒,一瞬間爆發出來,破口大罵了小半會兒,那老道人也不還口,隻是傻嗬嗬地望著少年笑著,露出一口缺了幾顆牙齒的黃牙。少年罵完似乎是還不解氣,揮著拳頭便朝老道臉上砸去。老道人見狀不緊不慢地往後退了一步,便輕鬆避開少年攻來的拳頭。少年見一擊不中,抬腿便朝他襠下踢去,老道人也不知如何動作,隻是身形輕輕晃動,便閃到少年身側,依舊是傻嗬嗬的笑著……
少年氣急敗壞,拳腳連續不斷地朝老道人攻去,就這麼打鬧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或許是打的有些累了,少年漸漸停了下來,隻見他滿頭大汗臉頰通紅,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地喘著粗氣……此前他的拳腳無一例外全被老道人晃晃悠悠地避開,甚至連老頭的衣角都沒有碰到。而老道人則依舊抱著懷中的古劍和行囊,悠悠然地站在原地,老神在在,笑意涔涔……
如今天這般的情景,這些年裏也不知上演了多少回。麵對這醉鬼老道,盡管少年使盡渾身解數,卻始終碰不到他一根手指。或許累了,亦或是氣消了,隻見少年一屁股坐在青石台階上,臉色漸漸恢複如常,隻是低下頭朝山下蜿蜒的石板路瞧去,不知在想些什麼……
老道人見狀,慢悠悠走到他身旁,也跟著緩緩坐下,兩人無聲,並肩而坐……
少年腦中不由得想起這些年來的林林總總,想起他跟著這老道士陸執樸四處流浪,也不知落宿了多少間道觀了,無一例外,全都是呆上一段時日,便被人或攆或趕給掃地出門,更有甚者,更是直接拿著掃帚棍棒將他們打將出來。
至於原因嘛,無他,皆因這老道不忌葷素,又懶惰異常,不僅荒唐,還不拘禮數,更有時喝醉酒後,衣不蔽體地四處瞎溜達,將一些上山進香的女香客,給驚嚇得不輕。
並且在遭到眾人的指責後,不僅不悔過避諱,更是口出狂言:“天作被來,地作床,白雲拿來做衣裳,哎哎哎……小娘子們,你們何故要進我房內,掀我被單,剝我衣衫?莫非覬覦老道玉體乎?”
於是,經他這麼鬧騰幾次後,盡管少年林小平,再怎麼勤勤懇懇地替那些宗門道觀勞作,那些宗門道觀再怎麼度量寬大,也不肯再收留他們了。
想起這些年來的遭受的白眼和冷言,林小平不由得,“唉”地一聲,歎出聲來……但又想起十年前,鵝毛大雪覆蓋的荒村中,蜷縮在破木屋角落裏的自己,對老道的埋怨便少了幾分。
那年,早已餓的神誌不清的林小平,若不是在饑寒交迫中遇到這老道士,並且遞給他半張硬巴巴的玉米餅,他早已凍斃在那嚴嚴寒冬之中。
此後,林小平便跟著老道士四處漂泊,雖然身似浮萍一般,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朝不保夕的流浪日子,但總算不再孤苦伶仃,從此有了個依靠。念及此處,林小平便不再口出怨言,“老頭,你說……當年你懷中的那半張餅……咋那麼硌牙呢?”
陸老道緊了緊懷中的行囊,緩緩揚起了腦袋,嘴角微微翹起:“那年冬天的風雪太大了唄……”
林小平眼眶微紅,用細不可聞的聲音低聲道:“可你也就隻有那半張餅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