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攻城之聲仿佛九天上響徹的悶雷,震的城牆與大地發出一陣陣的顫動,一塊直徑兩米多,棱角猙獰的石塊,突然呼嘯著飛過城頭,狠狠的砸在了距內牆十幾米的一座房屋的屋頂。
單薄的橫梁根本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撞擊力,頓時被砸的粉碎,木屑紛飛,整個屋頂轟然倒塌,石塊掛著亂瓦將地麵又砸出一個大坑。
屋中數口儲存清水的大缸同時碎裂,猛的向四外濺射出無數銳利的瓷片,如同一陣令人防不勝防的急雨。
慘叫聲中,數名正在附近搬運擂木的民夫,捂著自己身上滲血的部位倒了下來,滾落的擂木又將前後幾人帶到,場麵頓時一片混亂。
黃文靖遠遠的看著這一幕,怒火萬丈的咆哮了一聲,卻又無奈的一催跨下戰馬,在街頭旋身轉向刺史府急馳而去。
曹州八月初二被大軍圍攻,五萬守城軍士日夜奮戰,到今天已是第五天了,幸好守城器械準備的十分充足,雖然沒有大量的強弓硬弩,但外麵攻城的軍隊也隻有六萬多,暫時還不會出現城破危機。
兵法雲,十則圍之,倍則擊之,攻城沒有三倍於對方的兵力,除非雙方兵員素質相差極遠,或攻城器械比守城器械先進許多,不然任何攻擊,最後也隻能白費力氣,除了在城牆內外多添幾具屍體,改變不了任何現狀。
這個道理,城外的官軍指揮也應該懂,但五天來,六萬多官軍卻發了瘋一樣,以萬人為隊,晝夜不息輪番強攻,給所有守城的義軍將士都帶來了極大的威壓。
這些守城義軍,雖有五萬之眾,但精銳隻有萬餘,負責守城的王仙芝心腹大將蔡溫球與楚彥威,五天來隻用五千精銳步卒為督戰與預備隊,五千騎軍更是連城牆附近都不允許走近。
所以,在城頭上與敵連日搏殺的,幾乎都是那四萬整訓還未結束的新兵蛋子,三天前,如果不是背後督戰隊那五千柄明晃晃的橫刀逼著,他們恐怕早崩潰了。
不過戰爭是士兵最好的訓練場,三天一過,依然健在的新兵們總算緩過了氣,在這個慘烈無比的方寸之地,越怕死就死的越快,與其連敵人長什麼樣都沒看清楚,就被一箭射死,還不如拚了命的抱起一塊石頭從城牆上砸下去,就算死,最少也能拽一個半個的來陪葬啊。
黃文靖精於馬術,被騎軍統領張歸厚看中,現任騎軍第五隊隊長一職,所以他現在覺得自己很窩囊,四外城牆上殺聲震天,他這個一心想上陣殺敵的漢子每天卻隻能騎著戰馬在城裏各條街道維持秩序,實在太憋屈了。
感到憋屈的也不隻他一個,所有騎兵都很不爽,可張歸厚將軍說的有理,騎兵可不是拿來攻守城池的消耗品,無謂的犧牲不是一個騎兵應有的歸宿,他們現在要做的隻有一件事,養精蓄銳,等待時機。
可這時機究竟什麼時候才會來,而且等待的究竟是什麼時機,黃文靖可不知道啊。
在街頭連續值勤了五天,今天總算有半天的休息時間,黃文靖在街頭匆匆的掃了一眼城牆附近的情況,立即掉頭衝進了刺史府,他想不明白,葛老弟和那位小少爺總應該想明白了吧。
不過他很快就失望了,因為楊開和葛從周現在也沒想明白,自從七月二十六,義軍東進卻留下五萬人馬守曹州的那一天起,楊葛二人就有點暈了。
尤其是葛從周,他明明已經按照少爺的意思,把那天想到的計劃向黃巢做了稟報與說明,可義軍的動作,卻與他們預計的有些出入,王仙芝不會是像既襲沂州,又保曹州吧。
他要真這麼想,那實在是太異想天開了,孤懸在外四麵被圍的曹州,每天的糧草消耗非常驚人,最多半月,五萬大軍加上城中的百姓,就能把剩餘糧草全部吃光,到時候就真的完蛋了。
楊開雖然不擔心,因為曹州城裏,黃巢的親族家眷都在,隻要跟緊曹氏,他就沒有生命危險,可這種如墜雲霧,看不清時事的煎熬,一樣令人心中忐忑啊。
官軍圍攻曹州的第五天,也是義軍從金鄉東進的第四天,柳彥璋與劉漢宏、李重霸等人,以四萬精銳為前部,一路急行,終於在天方破曉的時候,衝到了沂州城下。
萬軍高喊,殺聲震耳,飄揚的王字帥旗在一線天光中,被軍中精騎擎著,沿城牆外的護城河岸一邊飛馳,一邊揮舞了大半天,城頭上影影綽綽的總算顯出了幾名官軍的身影。
擎著大旗的騎兵不愧是軍中精擅騎射的精銳,眼神非常好使,在這天色蒙蒙亮的時候,居然一眼便看到城頭有一道亮晶晶的光芒閃過,心中暗叫不好,危機之中,隻來得及將手中大旗向前一擋。
嗡的一聲,城頭上弓弦震顫,勁氣飛卷,舞旗軍士隻覺得手中一輕,然後才聽到旗杆斷裂的喀嚓脆響。
剛才還耀武揚威獵獵作響的王字帥旗,仿佛一隻折翼的大鳥,一個跟頭就栽進了護城河,上麵墨染的一個鬥大的王字,瞬間被河水暈透,字跡漸漸模糊,在擎著半截旗杆的軍士看來,竟變成了一個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