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安晴這一罵,裴靖果真消停了一兩天,到得顧夫人大壽之日,又早早登門賀壽。
天色還早,顧府家人便都忙得不可開交。裴靖進府熟門熟路,自不用家人來引,一路但見眾家人忙忙碌碌,手托著各種物事,各司其職,有條不紊。他一路張望,沒見著安晴身影,便猜她一定在廚房忙著,於是先到顧夫人房裏拜壽。
裴靖一進門,便見顧夫人正笑嗬嗬地同顧老爺一道欣賞一扇屏風,見他來,受了他一拜後便忙不迭地要他一同觀看。
屏風由檀木做骨,輕薄的素色理石麵幾可透光,上用紅珊瑚片貼出了流雲百蝠的喜慶紋樣,寓意福壽綿綿。湊近了看,祥雲蝠翼莫不栩栩如生,足見用心。裴靖知道這便是安晴準備的壽禮了,不由讚道:“還是陽兒細心,如此精巧的壽禮,難為她用心準備。”
顧夫人頻頻點頭,樂得合不攏嘴:“可不是麼,今早還真是嚇了我一跳。我還道水榭便是她跟老爺送我的大禮呢,原來這丫頭還另備了一份。”又頗讚許地看著裴靖,“這一陣子,多虧了你幫襯著,還同陽兒一道送了我這樣一份厚禮!”
裴靖尷尬陪笑:“不瞞顧姨您,我鎮日都耗在水榭,這屏風今日我也是頭一回見。消磨了這幾日,連份像樣的禮物都沒備下來,又不好隨便置辦一份敷衍,心裏實在歉疚得很。隻好先一步趕來拜壽,省得在眾人麵前失了麵子。也順便央求顧姨您大人大量,容我以後補上。”
顧姨笑嗬嗬:“喲,瞧瞧福官,真成了個大孩子了!還跟你顧姨這般計較!陽兒都同我說了,為了我這個生日你沒少費心費力,還同陽兒一起準備了這扇屏風送我。隻是陽兒她自覺女孩子心細些,又看你一直忙著,才始終沒讓你見著。其實你掛這名兒啊,一點都不冤枉。要是你還覺得有愧的話,就在壽宴上替我們家陽兒多擋著點酒。——你叔得注意身子,不能多喝,我和陽兒又是女流之輩,哪能獨當一麵?”
裴靖滿口答應:“顧姨放心,包在我身上。”
從顧夫人那出來,裴靖又徑直往廚房裏趕。
安晴果然在,站在廚房中間,中氣十足地衝忙碌的廚娘喊話:“鴨子醩得差不多了就快拿出來,餅做好了先給管家們開飯。劉嬸子,同他們說,多吃些,中午那頓他們不定能不能吃得上呢。再順便泡幾壺麥茶給他們漱口,囑咐他們莫要喝得多了耽誤幹活!果子好了就快上,愣在那裏做什麼?” 她隻簡單梳了個髻,光著頭,穿著家常的衣裳,束著圍裙插著腰,哪有個小姐的樣子。好在還算唇紅齒白,多年的教養令她顧盼生姿,才沒叫一群忙碌的丫鬟給比了下去。
裴靖走過去低聲笑道:“當家的,客人都快來了,您打算就這副模樣見客?”
安晴一驚,回首不住埋怨:“你每次都非要從後麵出現,嚇得我六魂出竅麼?”因他們上次鬧得不愉快,事後反思,她自覺是多想了,並不關裴靖的事。於是不覺有些尷尬,語氣也較平常溫柔許多。
裴靖向外推她:“這裏有環茵和劉嬸子坐鎮,你回去安心打扮妥當才是正經!再過頂多半個時辰的時間,客人便都要來道賀了,到時衣衫不整,你待如何是好?”
把安晴說得,微紅著臉摘了圍裙低聲道:“做什麼非要在媳婦們麵前拆我台子。”
裴靖笑:“這麼嘈雜,又都忙著,聽不到的。快去快去!”
安晴出了廚房,看看天色,時間確實已經差不多了。忙匆匆回房,換上一早就備好的新做衣裳,再由含夏幫著梳了個得體又不張揚的發髻,插了足金的釵環步搖,描眉調粉之後攬鏡自照,確實溫雅得體。於是對鏡一笑,邁步出了房門。
時間拿捏得剛剛好,她剛剛站定,客人便陸續登門。安晴笑意盈盈地接待道謝,寒暄問好,端的是一派大家風範。裴夫人看在眼裏,同顧夫人讚不絕口:“陽兒進退有度,又生得落落大方,姐姐你有女如此,真是福氣!”
顧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哪裏的話!”
落霞雖也按照朝廷的淨街令,晚上宵禁淨街。但因著山高皇帝遠,落霞又向來民風剽悍,外來的縣官壓不住,不光淨街鼓在日落後一個時辰敲,每隔十日還有一天解禁,稱為“解宵”,到了子時方敲鼓淨街。而按照落霞的風俗,中午是小宴,賓客們多在園子裏轉轉,隨意吃些果品小食,到得晚上才是大宴。因此落霞人紛紛趕著解宵那日宴客,而今年顧夫人五十大壽,又正趕上解宵,所以分外熱鬧。
因著要玩到深夜,客人到齊也差不多是晌午時分。小宴撤下後,便要安排正式的大宴了,此時坐席便有了講究。
顧家在落霞也算是小有名望,是以來的人不少,熙熙攘攘地安排了十二桌才勉強坐下。裴夫人偷偷將安晴扯到一邊:“今日馮家惠家他們來的人不少吧?畢竟我們幾家走得近些……”
安晴了然,含笑答道:“是,除了四位小姐,馮家歸寧的大女兒也來了,還有其餘幾位公子小姐。我們小輩自當坐在一桌,人多熱鬧,彼此間也有話說。”
裴夫人滿意而去。
裴靖又被強塞進了鶯鶯燕燕之中。
席間不乏有幾位同裴家生意上有來往的客人,被裴靖引來介紹給安晴,又替安晴敬酒。道顧家生意雖小,以後也少不得要互相幫襯。安晴心中感激,又怕裴靖喝多了遭裴夫人怪罪,於是低聲道:“這是果酒,不醉人的,我也能勉強喝上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