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安晴一早便起床梳洗打扮,見今日氣色還不錯,便挑了條天青色的裙子,裙角繡著雅致的蘭草芳菲,配一件淡紫的廣袖單衣,梳一個簡單的桃心髻。首飾倒讓她頗費了一番心思,猶豫半晌,還是選了幾樣簡單大方的首飾,將昨個才從顧夫人那借來的玉梳棄置一邊。又戴了條黛色的抹額,調了淡淡的脂粉敷在臉上。妝點完畢後攬鏡自照,自覺比往日要精神許多,卻也並不搶眼,正合了她的心意。
安晴照了片刻,驀地冷笑一聲:好好的一個茶會,硬生生叫她給當成鴻門宴來對待,也真是堵心得很了。
她想了想,抬手招來含秋:“今天你陪我去罷。”
含秋眨眨眼:“小姐?”安晴平素出去不是帶著環茵就是隨著含夏,鮮少有讓她跟隨的時候,此時這樣鄭重吩咐,她倒是要問個明白了。
安晴笑笑:“環茵跟我太久,她的話在別人眼裏,差不多就同我的話是一樣的。含夏性子軟,又向來是個不笑不說話的人。叫你同我去,是想叫你護著小姐我點,我想說沒法說的話,你便替我說,莫叫人家以為我顧安晴是個人人都可捏的軟柿子,又不能壞了幾家的和氣。含秋,幾個大點的丫鬟裏就數你最機靈潑辣,今兒個這差事,你能替我辦了不?”
含秋鬆了口氣,笑道:“聽小姐說的,婢子當是多大個事兒呢。小姐放心,若是有人敢欺負了小姐,婢子第一個不放過她!”
安晴展顏:“若是你待會受了什麼委屈,我先在這跟你陪個不是了!”說著當真起身,對著含秋輕輕一福。
唬得含秋忙跳到一邊,笑道:“小姐這是說得哪門子話?我一個丫鬟,若是哪個不開眼的敢找我的不自在,我定十倍找回她去。若是哪個小姐……嘻,她哪是欺負我,是當眾給自己沒臉呢!”
安晴笑著附和:“就是的!”
主仆二人說說笑笑的離府,到王家門口落了轎,便見落梅一身的水紅,俏生生地站在門邊迎候,見安晴來便笑著招呼:“姐姐來了?快裏邊去,馮家和惠家的姐姐都到了,迎兒?”說著轉頭去叫自己丫鬟,又拉著安晴的手略帶埋怨道,“姐姐今日怎還穿的這樣素?總將自己往成熟裏打扮,是有意要顯得我們不懂事麼?”
安晴笑著刮她臉蛋:“哪兒的話!今日唱角兒的可是大小姐你,姐姐不過是個龍套,怎好搶了壽星的風頭?”
落梅微嗔,嘟著嘴低聲埋怨:“姐姐又開我玩笑!”父母健在哪能做壽,安晴這樣說,自是笑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長大嫁人的小心思,因此俏臉微紅,推著她向裏麵道,“姐姐快去罷,我一會兒便來!”
主仆兩人便由迎兒引著向園子裏走,七拐八彎地轉到一處涼亭邊。這涼亭極大,約莫著能坐下二十多人的樣子,四周掛著素色的紗幔,半片亭子掩在濃蔭之中,陽光卻仍是很好。亭子是普通的八角式樣,特別之處在於亭中有一條約兩尺寬的小溪曲折而過,將其一分為二。小溪靠近涼亭的上遊還設了隻小巧的水車,將水位抬高了許多,將水引入亭中後又叮叮咚咚地落下,再揚長而去,端的是趣味十足,且因活水環繞而涼爽宜人。
涼亭內已坐了馮家姐妹和惠家的蓮清,三人輕聲說笑,間或看看亭外景色,神色很有些怡然自得的意思。丹霞先看到了安晴,忙拉著丹楓起身,含笑招呼:“顧家姐姐!”
惠蓮清早快步迎了過來,親親熱熱地拉著安晴的手不住口地寒暄:“姐姐可算來了,妹妹許久不見你,想你的緊!本有心去府上尋你玩,但費先生嚴得很,每日恨不得多長三雙眼睛看著我,硬是脫不了身!”說著便苦著一張臉,神情煞是嬌憨可人。
安晴不由笑出聲來,落霞向來好傳統,富庶之家的女兒一定要先請男先生教簡單的四書五經啟蒙,到了九歲左右,差不多懂事的年紀,再延請女先生教授女紅、管賬持家一類,等閑要讀到及笄才算了事。因此落霞的小姐個個修身齊家,做得相公的好賢內助,裏裏外外一把手。落梅也是最近完了學業才清閑下來。蓮清便不同了,她剛過十四歲生日不久,功課自然還得照做不誤。
安晴拍拍她,心有戚戚焉:“費先生威名,我當時也是領教過的。——當年教我的郝先生有事回家了幾個月,便找了費先生來代課!”
蓮清如同找著了知音一般,挽著安晴手臂便向涼亭裏拉,她隻抓著機會向馮家姐妹打了個招呼,便被蓮清滿筐滿盆的抱怨給淹沒了。安晴一麵含笑聽著,一麵尋著機會便將話題往女紅配飾一類大眾的話題上引。不過盞茶的功夫,便與丹霞蓮清聊得火熱。丹楓雖不怎麼說話,但也一直偏頭含笑聽著,神情也還算隨和。安晴見了,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趁著喝茶的功夫給含秋使了個眼色,叫她亭子外麵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