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寅時初,安晴便忙起床梳洗。
饒是夏季天亮得早,此時外頭也隻是剛見著亮而已。含秋摸摸索索地替她穿戴妥當,又低著眼睛,一邊為她梳頭一邊悄悄側頭,不住克製地打著哈欠。安晴不由笑道:“我走之後大概有一個時辰的空閑,你便趁機補一會眠罷!”
含秋忙打起精神笑道:“瞧小姐說的,婢子哪是那麼不中用的人?待住一會兒就好啦!倒是小姐待會下山要小心些呀,莫要被什麼莽漢衝撞了才好。”
安晴含笑應了一聲,趁她梳頭的空當先撐著頭閉目歇了一會,而後又匆匆吃了幾口粥,便帶著含夏去了廚房。
因顧家廚房稍大,安晴又不願兩家來回奔波,便叫裴顧兩家的媳婦全都聚到顧家大廚房來做活,裴家廚房則空下來留待自用。因黃嫂和李嫂有心在第一日開個好頭,是以按著約好的時間又提前了小半個時辰便召集媳婦姑娘們幹活。因此待安晴邁進廚房時,媳婦們正忙得熱火朝天,生火的生火,淘米的淘米,鍋也已經上了灶。
安晴湊近了看看,又轉頭問黃嫂:“這是多少米?”
黃嫂擦著手在一邊陪著笑回話:“這鍋裏是六升大米二升糯米,待水開了米半熟再下地瓜。——我瞅著地瓜粥金銀相間,賣相極是喜慶,又是甜口的,討個開門紅卻是不難。待明日我們再尋思些綠豆粥、黑豆粥這些雜糧粥來做,定叫來喝粥的交口稱讚!”
安晴看著著鍋裏水米的分量點點頭,狀似無意地問她一句:“這法子是你想的?”
黃嫂子嗐了一聲,搓搓手低頭小心回話:“是我們大家夥想的,奴倒是不敢貪功。”
安晴見她眼神飄移,麵露心虛,便知定是李費或者聽雪為她支招了,於是也不說破,隻囑咐一聲:“還不知今天會來多少人,你們且按一半的分量做,待好了先盛一碗過來給我過目。”便邁步出了廚房,就近尋了一間小正房坐下,又招了李費等人來問今日的安排。
如此忙了約有小半個時辰,黃嫂這邊便使了個年輕媳婦為安晴捧上碗粥來。安晴拿起小勺來攪一攪,又直直地插進粥裏,見那小勺待住一會兒才緩緩往下倒,方滿意道:“這個厚薄倒是可以的。”又吹涼了之後喝了一口,味道中庸了些,黃嫂又顯是怕筷子在粥裏站不住,多燜了好一會兒才起鍋,卻是稍嫌黏膩了。
安晴心知上大鍋煮出來的飯本就難掌握火候,她卻是不好要求太過嚴苛,於是稍緩了一會兒方點了點頭,也不說什麼,隻揮揮手叫那媳婦下去。
那媳婦也是個有眼色的,見她如此神情便知道安晴對這粥作何評價,於是忙福了福,不聲不響地下去了。
李費轉轉眼珠,看樣子是想說什麼,最終卻也沒開口。
安晴笑笑,心道昨日聽雪定是將她那番話完完本本轉告了的,於是隻當沒看見,又問了他幾句人手布置的事宜便也放他下去了。
安晴待他出了門,又喝了口茶緩了緩精神,便也搭著含夏的手出門,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
落霞這半個月來的天氣像是存心要把人往死裏整的,暴雨之後又是連著兩三日的豔陽天。火辣辣的大太陽很快便把地下的積水烤幹,轉而蒸出股子悶人的熱汽來。安晴被這股子悶氣熏得頭暈腦脹,饒是頭頂有傘遮陽,又有含夏亦步亦趨地扶著還是覺著路途艱難,走到半山腰便覺著氣力不濟,於是隻得尋個陰涼地站下,尋思著略歇歇腳再向下走。
含夏收了傘,一邊使帕子為自己扇風一邊往一塊突出的山石上走,待張望片刻又忙忙回身,拉著安晴手臂急道:“小姐您快來看呀,可是婢子眼花了?山腳下那些烏泱泱的人頭當真都是來領粥的?”
安晴聽她如此反問,忙也走到高處向下張望,第一眼卻也被駭住了。
隻見山腳下人頭攢動,摩肩擦踵,眾人形成了條又粗又長的隊伍從山腳蜿蜒開來,又直伸向大路。眾人因怕旁人插隊,竟排得密密實實,兩人之間至多隻有兩尺寬的空隙,更別提有那本就認識的,勾肩搭背地擠作一團,生怕別個占了先。隊列旁不住有人騎馬馳過,離得太遠看不分明,安晴隻能看到馬上人均是著黑,想必便是魏郢的手下了。
安晴望了片刻便吩咐含夏道:“咱們先回吧,你待回去便立刻使人去廚房跟黃嫂說一聲,教她快些把剩下的米都做上,再分人手出來熬些綠豆湯來,放得稍涼些再端下來給魏守備帶來的將士們喝。這大熱的天,軍爺們穿得又厚,若是當真熱暈了幾個便是罪過了。”
含夏一一答應。因山下眾人實在太過駭人,安晴也不敢多歇,話剛說完便催促含夏上路,兩人一路緊趕慢趕,待回了府自然都是氣喘籲籲。安晴但覺胸口憋悶,忙尋了個陰涼的屋子進去歇息,待緩了有一盞茶的時候才約略覺著好過了些。
含秋掀簾子一頭紮進來,臉上難掩笑意:“小姐呀小姐,婢子可找著你啦!——老宅子那頭昨天晚上收到了大少爺的家書,因宵禁了便沒及時送來。這不,今兒早上便忙忙地趕來敲門,老爺和夫人已看過一遍了,叫我快快送來給小姐看呢。”
安晴一聽是顧長青的信,臉上先勾出抹笑來,忙取過帕子淨了手之後方拆開信粗粗一閱,又欣喜地抬頭同含秋確認:“算起來,我哥這幾日就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