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高高揚手,啪地抽了胡七一個耳光。
胡七一腳踏進門檻,剛走了幾步路就被她打得偏過臉去,臉頰上也因為安晴手上蓄的指甲而多了三道長長的血痕,不深,卻也十分猙獰。
好在安晴還念在多年的交情,沒有當著下人的麵如此折辱他。
他先將手上的錦盒小心放在茶幾上,這才掏出帕子擦淨臉上滲出的血跡,而後疲憊地一笑,原本清俊的麵容也因為血痕和迅速腫起的巴掌印而顯得狼狽不堪:“嫂子還要打幾下,知會我一聲便是了,我自己來,莫髒了嫂子的手。”嗓音沙啞低沉。
為了趕路,他已經三天沒有沾枕了。
安晴緊緊抿著嘴唇,盯著他不發一言。
裴靖輕輕攬住安晴,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頭。
她冷冷地看了胡七一眼,繼而猛然轉身,疾步走入後堂。
裴靖歎了一口氣,指指椅子疲憊道:“坐吧。”
胡七苦笑:“不敢。”
他跟裴家也是近二十年的交情了,今日卻難得見外。說不敢,於是就當真肅手站在堂下,裴靖也隻得跟著陪站。
“唉……你嫂子並不是生你的氣,她隻是怕你吃心,再因此疏遠了便不好了。因此我們商量,倒不如教你皮肉上受點苦,解了你那塊心裏的疙瘩,以後兩家依舊如常。” 裴靖歎了口氣,垂著眼睛輕聲解釋。
自安晴知道胡七與自家夫君是因為一個賭約而定了兄弟之序,實則比裴靖還要小上一歲半之後,就強要胡七改了口。因此以後相處上也仗著自己年歲長些,而顯出幾分長嫂如母的氣勢來,打他一耳光,細究起來卻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隻是這一掌實是打得有些重了。裴靖歉意地看了胡七一眼,繼續道:“我們也知道,這事兒全是惠兒不懂事,也不知從她姑姑那裏聽了什麼北人的習俗,便一徑的自說自話起來!這孩子……從小被人捧在手心兒裏疼慣了,此次實在是玩得忒大了,竟將你這個幹爹也牽連了進來。”
胡七牽扯嘴角,強擠了分苦笑出來。
惠兒的確驕縱,但這十分的驕縱裏頭,倒有八分是自己寵出來的。
安晴常說,惠兒應該改名叫笑兒。因她滿周歲之後就不常哭了,尤其是見到胡七時,更是笑得如一朵花一般,話還說不利索時便天天纏著他要抱。胡七曾玩笑著問她:喜不喜歡幹爹?得到的是一連串響亮的:“喜、喜歡!喜歡喜歡!”
安晴還曾因此很是失落了幾天,背地裏偷偷跟裴靖半真半假地抱怨:“白養了個花朵般的閨女,跟你我都沒與狐狸那小子這般親近,我問她喜歡娘不,她就隻是笑。”
胡七因此愈發得意,疼這個閨女疼到了變態的地步。但凡是惠兒想要的,隻要言語一聲,不出三五日便有人恭恭敬敬地送到府上。惠兒便因此更加覺著幹爹無所不能,隻幼時懾於嚴母才沒要出什麼離奇的東西來。後來日漸明白事理了,便更加的不肯難為他,現下統共也隻剩了一個要求:多來落霞,多來裴家。
所以每年的六月初八,胡七不管多忙,都會在裴家住滿十天。
而他在每年惠兒生日時送出的羊脂玉雕的價值總和,早已足夠將裴家的二成產業買下了。
三個月前,正是惠兒的十五歲生日。
這一次他應惠兒的要求,空手去了裴家,而後破天荒地在一日後就匆忙離開了。
裴靖歎了口氣:“自你那日走後不久,惠兒就跟她娘說了,說她中意你,要嫁給你,說也與你說過了,隻是你礙於兩人的輩分才沒有答應。這不是胡鬧麼!你嫂子自然不能答應了,她便日日纏著你嫂子,你嫂子被逼得狠了,就將她關了起來,可……”
他臉上一苦:“這孩子忒不讓人省心,都已經絕食半月了,每日隻喝點水,我們再強撬開她嘴灌些米湯下去。昨天聽說你要來,才勉強喝了點粥。”
胡七猛地抬眼看他:“她還好?”
“隻瘦了些,卻還是不礙的。”
“……兄弟要我做什麼?”
裴靖隻看著他,也不說話。
胡七慘然一笑:“養得惠兒如此,做錯的大抵都是我。你跟嫂子尚能張弛有度,我便一味都是慣著。她從小到大,說的什麼話我不都是言聽計從?任我再如何鐵石心腸,到得她跟前都敵不過她一滴眼淚,她天生是克著我的。……如此,兄弟要我如何勸她?”
她十歲時,說他身上的脂粉氣令人想吐,他便不敢在來落霞的一月前與任何女人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