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搖曳,胡七懷裏抱著個軟軟的小身體,心中無限溫柔滿足。
喜樂之後是震天的炮竹聲,當炮竹漸歇,便有陣陣送親的嗩呐聲由遠及近,最終又由近及遠。胡七慢慢垂下頭:新娘子下山了,他的惠兒……走了。
斯人已去,他卻不想離開。
惠兒剛剛過了十七歲的生日,都說女大十八變,不知她現在長成了什麼樣子?也許,她已經脫去了之前任性稚氣的模樣,變得如她娘親一般恬靜溫柔了吧?
他手上加力,上好的和田玉觸手生溫,此時在他手心裏渥得滾燙。
突然轎簾一掀,惠兒夾著一個包裹擠了進來。
胡七一驚,那座玉像登時無聲無息地順著衣擺的褶皺滑了下去。
惠兒伸手替他撿了起來,又笑眯眯地湊到他臉旁,如小獸一般蹭了蹭:“狐狸,我來了。”
胡七愣愣地看著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不是……嫁人了麼?”
“今天嫁人的是我家新認下的義女淩鐺,我什麼時候嫁人,卻要問你啦。”她趁他尚未反應過來,便生生在他身邊擠了個地方坐下,嘴邊笑出了兩個淺淺的梨渦,“狐狸,帶我回昭嶺吧。”
說著又要往他身上湊,兩手如兒時那般老實不客氣地往他腰間一圈。
胡七像被燙著了一般拉開她兩隻手,慌張地拒絕:“不,你快回去,別胡鬧了!”
惠兒晶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淚水說來就來:“我回不去了……我為了你,跟家裏決裂了。娘放出狠話來,說隻要我下了山,就不再姓裴……”
胡七一愣:“當真?”他這個嫂子向來最是溫柔,然而隻要她說了什麼,便是再無轉圜的餘地。
惠兒惱了,將玉像扔回他懷裏,恨恨道:“我還能騙你不成?罷了,你若是不肯要我,我便變賣了你給我的東西,自己浪跡天涯去也好!大不了以後隨便找個地方,落發去做姑子!”說著就要起身出轎。
別走!胡七一驚,未及細想便伸臂攬住了她的腰。別走……
惠兒笑嘻嘻地轉身回抱住他:“你這一抱,以後便是趕我我也不走啦!”說完便大喇喇地坐到他腿上,又細心聞聞他懷裏。
胡七失笑,別聞了,自從發現自己的心意之後,他都素了兩年了。
惠兒滿意地抬頭:“你身上終於一點脂粉香都沒啦!”又玩著他的發梢,大眼睛咕嚕嚕亂轉,“狐狸,你以後要隻對我一個人好,隻準看我一個人,你要是再敢在房裏放些什麼鶯鶯燕燕,我就把你……”惠兒一邊說,一邊掐著他腰側,緩緩擺了個咬東西的口型。
胡七被她的動作折騰得白了一張臉,半晌方苦笑道:“從你會說話起,你什麼時候提要求我說過一個不字?”他早已經被她吃得死死的,現在她勾勾手說,陪我去地獄吧,他便亦步亦趨,且甘之如飴。
三個月後,安晴收到了一封飛鴿傳書:“娘,這裏沒人知道我是誰,狐狸和他的家人對我都很好。我很快樂,謝謝您!”
她讀罷信,而後緩緩垂下眼睛,神情很是落寞,雙目中掩飾不住的擔憂神傷。
裴靖輕輕自後頭抱住她,軟聲地勸:“閨女大了,她想走什麼路,縱是前頭橫著刀山火海也是她自己選的,怨不得旁人。既然她心意已決,便讓她去罷!”
這話說得容易,實際卻是殘酷之極。
女兒遠嫁,若是她過得幸福,他們便一輩子都不得與她相見。若她回來了,便是她在外頭受了委屈。
兩難之選。自然,還有一種選擇,便是強逼惠兒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如此,他們便能時時見到她不快樂的樣子。
人心易變,他們裴家的人卻是天生一副死心眼,認準了的東西,縱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安晴沉默半晌,而後強笑道:“既然兩年裏都怎樣都不能讓她改了心思,我這個做娘的,除了支持,還能再說什麼反對的話呢?”說完又推了一把裴靖,蹙眉嗔道,“都是隨你這個爹!”
裴靖晃晃腦袋,樂了:“媳婦這是誇我?”而後又突地打橫抱起她往臥房裏走,“娘子別傷心了,我們來做點開心的事呀?”
安晴氣,摟著他脖子低聲埋怨:“都老大不小了,還這麼為老不尊!——仔細你的腰!”
一年後,裴家收到了一張畫像,畫上的一對夫婦仿佛玉人一般,婦人懷裏的嬰孩左頰上有個小小的酒窩,跟他娘親一模一樣。
裴靖說,這孩子一看便是有福之人,就叫麒哥兒吧,等大些,領回來給我跟你娘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