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中軍帳外那爽朗的笑聲,一位戎裝齊整的高大將軍從外麵進得帳內。
他的身材比劉敬宣更加高大威猛,麵紫赤色,須目驚人,一張國字大臉的額頭皺紋密布,眉頭緊鎖,這就是剛才在教練場虎虎生威的北府兵現任統帥劉牢之。
劉牢之,東晉首屈一指的虎將,南北朝人稱勇將,慣用“虎”字。其時江南人稱他為“江北虎”,北人稱之為“江東虎”。然可稱虎者無數,而象劉牢之一樣有“萬人敵”之譽的,同時代隻有北魏的氐人楊大眼一人而已。
“將軍:您好!家叔向您問候。”陶淵明立馬迎了上去。
劉牢之一把抓住陶淵明的雙肩,親熱地搖了搖,陶淵明隻感到有一雙強有力的手將自己牢牢鎖住不能動彈。“元亮,是你小子啊!一別十多年未見,都做父親了吧?”劉牢之還是一眼認出了陶淵明,“令叔大人可好?”
“家叔很好!就是惦念將軍才專門讓我來東海前線看望將軍和令郎的。”劉牢之總算放開了陶淵明,陶淵明猶如鳥兒掙脫了籠罩重獲自由一般。
“聽說你目前在桓玄處當參軍?”劉牢之剛才在帳前聽過手下的秉報,他想從陶淵明那裏核實一下,見陶淵明點頭稱是,“據說他派你去京城覲見皇上,見著皇上了嗎?”
“沒有!”一提起此事,陶淵明就感到有一種莫名的遺憾,“隻是司馬元顯代替皇上和我見了麵。”
“司馬元顯?哼……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人。”劉牢之一聽說司馬元顯,就一臉的鄙夷。
這時,下人們已經上好了酒菜,劉敬宣替父親脫去了盔甲,“父帥,別光顧了說話,咱們還是和元亮邊吃邊聊吧!”
“噢……對……對!”劉牢之邀請陶淵明入席,他自己坐了主位,陶淵明坐了客位,劉敬宣在父親的下手邊入座。
酒過三巡,劉牢之的話多了起來。
“元亮,你在京城和荊州可知道些什麼消息?”
“其實桓玄這次派我進京麵聖遞交《討海賊表》,說是孫恩勢大,北府名將謝琰都不是他的對手,他願意統領荊、江兩州的兵馬替朝廷討伐。”
“屁話!這個小子與他父親是一脈相承的一對活寶。”劉牢之一聽說桓玄的《討海賊表》,分明沒有將北府兵和他這位統帥放在眼裏,他怒不可遏,端起一大碗酒一飲而盡。“他的意圖恐怕不是打孫恩吧?”
“是的!”陶淵明見劉牢之怒氣衝天,趕緊和劉敬宣對視了一番,見劉敬宣示意他講下去,他接著謹慎地說道:“桓玄是想借故擴充自己的勢力,掌握軍權,好與朝廷討價還價。”
“是啊!誰不知道‘軍權在手,政權在握’的道理。”劉敬宣連忙在一旁插上話來,並給父親和陶淵明夾了些菜,請他們品嚐。“元亮,吃吃這東海的黃魚,這可是你在內地吃不到的佳肴,既新鮮又上口,是海裏的特產。”
劉敬宣的意圖是想借故岔開話題,讓劉牢之高興。陶淵明對此心領神會,“海裏的魚與江河裏的魚有什麼區別呢?”
“肉嫩味美,魚刺易剔。”劉敬宣用八個字概括了黃魚的特點。
“那麼,司馬元顯是什麼態度呢?”劉牢之對佳肴似乎並不感興趣,他對桓玄、司馬元顯感興趣,這也是他近來愁眉不展的根本原因。
見實在無法回避,陶淵明隻好將京城之行的大致經過告訴了劉牢之,“你回去告訴桓玄,讓他管好自己的轄區就可以了。區區草寇,何足道哉?”陶淵明惟妙惟肖地模仿著司馬元顯的腔調。
“是啊!孫恩草寇又豈是我們北府兵的對手?”劉敬宣立馬附和。
“元亮,我和你叔父是至交,我家萬壽又與你親如兄弟。”劉牢之語氣誠懇地說,“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依你在桓玄處的親身經曆和此次進京見到司馬元顯的情況來分析,他們兩個哪個更有前途?”
陶淵明沒有料到劉牢之會這麼直接地問自己這樣的話題,他是個文人,對軍事不甚了解,對政治的嗅覺也不靈敏,自己在第二次出仕時也不清楚明主在何方?如今要讓自己來替劉牢之分析,從感情上來講,他很樂意為****出謀劃策,但又怕自己說錯了,反而幫了他們的倒忙,一時間他不知道從何說起才好。酒席上的言語刹那間凝固了。
“元亮,這裏沒有外人,你但說無妨。”劉敬宣打破了沉默,鼓勵陶淵明有話就說出來。
“從統治範圍上來講,眼下朝廷隻有少得可憐的東南八郡,司馬元顯所仰仗的隻有將軍您啦;反觀桓玄的勢力範圍已經控製了東晉朝近三分之二的地域。”陶淵明邊說邊看了看****,見他們在點頭,於是繼續說道:“從正統王朝的角度而言:司馬元顯代表了東晉王朝,代表了皇家的利益;桓玄最多隻不過是一個地方諸侯而已。”
“是啊!”劉敬宣對此與陶淵明深有同感。
“可如今這兩人都想拉攏我,我正在思忖該如何作出選擇呢?”劉牢之將自己心中的苦悶說了出來。
“這個恐怕晚輩也無法說清楚。”陶淵明也感到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叫我說啊,也不用誰跟誰的,隻要站在朝廷一邊準沒錯。”劉敬宣很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思想。“因為我們的地位是朝廷給的。”
“兒啊!關鍵是站在朝廷這一邊沒錯,但具體到現實中就關係到擁護誰的問題。”劉牢之長歎一聲“嗨!”他說著又端起一大碗酒,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父帥:您少喝一點,喝酒多了傷身體的。”
“是啊!將軍適可而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