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爭鳴。在家鄉過著常人的平凡生活,陶淵明感覺到一種無與倫比的愜意和滿足。
在安葬了母親孟老夫人以後,陶淵明便以此為借口一直在家守孝。對於陶淵明來說,家庭生活的現實是拮據而又嚴峻的,如今家中隻剩下他和夫人翟氏二個壯勞力,五個孩子尚年幼,在幹農活時幫不上什麼忙,好在翟氏夫人年輕,小陶淵明一屬,她又是幹農活的好把式,於是,在農忙時分,陶家那種婦耕田來、夫幫手;婦織布來、夫引線的場麵感動了鄉裏鄉親。
閑來無事,陶淵明重溫《論語》,感慨良多。《論語》中有著這樣的二段記載:
其一:
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
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問於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輟。
子路行以告。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而與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其二:
子路從而後,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
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子路曰:“不仕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陶淵明將《論語》中的這兩段話聯係到自己親自到田間的勞動,覺得田野之美是孔子所沒有悟到的,親身參加勞動的那份喜悅之情,也是沒有親身經曆過的人所體會不到的。孔子主張憂道不憂貧,不主張稼穡,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簡直是不食人間煙火;長沮、桀溺隱居耕種,到是值得學習。而貧窮好學但不事耕稼的子路,以及隱居耕種的荷蓧丈人,在他的眼裏前者不可效法,而對後者則表示出熱烈的讚美和向往。所有鄙視勞動和與世浮沉的士大夫都是不可取的,陶淵明的心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憂世之情。
癸卯兔年春,陶淵明為此寫下了他的不朽名作《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二首》,其詩曰:
其一
在昔聞南畝,當年竟未踐。
屢空既有人,春興豈自免。
夙晨裝吾駕,啟塗情己緬。
鳥哢歡新節,泠風送餘善。
寒竹被荒蹊,地為罕人遠;
是以植杖翁,悠然不複返。
即理愧通識,所保詎乃淺。
其二
先師有遺訓,憂道不憂貧。
瞻望邈難逮,轉欲誌長勤。
秉耒歡時務,解顏勸農人。
平疇交遠風,良苗亦懷新。
雖未量歲功,既事多所欣。
耕種有時息,行者無問津。
日入相與歸,壺漿勞近鄰。
長吟掩柴門,聊為隴畝民。
理想歸理想,現實照樣如故。生活就是這樣,衣食住行開門四件大事,陶淵明還得麵對。這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長時間與家人在一起,五個孩子整天戲嬉,到也給勞作了一天的陶氏夫婦帶來歡樂。
那一年長子陶儼已經十六歲了,次子陶俟十五歲,三子陶份和四子陶佚這對雙胞胎十三歲,幼子陶佟九歲。家中有如此五個男孩精力旺盛,那份鬧騰勁可是從早到晚不會停息。
白天,在陶儼的帶領下,哥五個去山上玩捉迷藏,幾個哥哥卻讓弟弟陶佟作為搜尋者,其餘四人躲貓貓,陶佟在山裏差一點迷路,還一不小心一腳踩落到一座墳塋裏,那白骨骷髏著實讓一位九歲孩童嚇著魂不守舍嚎啕大哭起來,幾位哥哥聽著聲音總算找到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小弟,老大使出渾身解數,哄他開心,老三老四異口同聲地說“乖乖,別哭!瞧哥哥給你吃棒棒糖。”不約而同地替小弟擦眼淚拭鼻涕。末了,老大背著小五,老二拿著小五的戰利品——一支樹杈做成的彈弓,老三老四手拿柳枝做著鞭子抽打狀,一路哼著“得兒駕!”好歹哄得小五陶佟破涕為笑,凱旋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