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住在京城(1 / 3)

這一日,陶淵明正在讀當代才女謝道韞的詩《泰山吟》:

峨峨東嶽高,秀極衝青天。

岩中間虛宇,寂寞幽以玄。

非工非複匠,雲構發自然。

器象爾何物,遂令我屢遷。

逝將宅斯宇,可以盡天年。

作為一名女子,卻能將吟泰山的詩寫得如此大氣磅礴,麵對雄峻壯偉的泰山,她表達的是置身山川天宇,樂享天年,將有限之生命融化於無限之美景的希望胸懷。陶淵明由衷地發出讚歎。

這自在烏衣巷“不思蜀”酒店與當朝權貴司馬道子、王國寶隔牆相遇,與司馬元顯在巷裏邂逅後不久的一天上午。

陶夔下朝回家,耷拉著腦袋,像是滿腹心事一般。陶淵明見狀迎了上去。

“家叔有何煩心事愁眉不展的?”

“侄兒,皇上已經一個月沒有早朝了,可今天卻興致勃勃一早就來早朝,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說到此,陶夔至今還有點措手不及的模樣。

“發生什麼事啦?”陶淵明也很想替這位一直以來照顧自己及家人的叔父分憂。

“謝安的兵權果真被剝奪了。”陶夔雖說那天在“不思蜀”聽到王國寶向司馬道子打自己嶽父謝安的小報告,但沒有想到此事發生得居然是那樣的迅雷不及掩耳。

“噢……是這事,那天在‘不思蜀’,王國寶不是已經說了嗎?”陶淵明顯然不在官場,不懂得這其中的玄機。

“謝安是宰相,又掌握著軍權,本來應該是‘謝家’的勢頭比其他家族利害。”陶夔覺得有必要將官場的一些最起碼的厲害關係要與陶淵明講講清楚,否則人在官場一步未跟上,步步要吃虧的。“可如今,那烏衣巷的燕子可要往‘王家’飛啦。”

“那皇上也不調查一番就信了司馬道子和王國寶的?”陶淵明對那位能在國家危難關頭,指揮若定瀟灑下圍棋運籌帷幄決勝淝水的謝安還是有點好印象的,他覺得王國寶真是個小人,為了達到自己的個人目的連自己的嶽父都要攻擊,這種人是決不能與其同流合汙的。

“皇上?”陶夔尷尬地一笑,“那司馬道子是皇上同母所生的親弟弟,從小一塊玩到大,皇上喜歡什麼,司馬道子當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們兄弟倆在一起整天就是飲酒作樂、歌舞升平,末了到了晚上,因為皇上的嬪妃多到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隻好用羊車拉著走,羊在哪家停下,皇上就在那家過夜。”

陶淵明還真是在京城長了見識,他從未聽說過用羊拉人乘座的車,而且是皇上乘座的。“還有這等事?!”

“在皇城隻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的。”陶夔以自己當了這麼些年京官的經曆現身說法道:“皇上追求新鮮、刺激,經常會玩一些新花樣,司馬道子、王國寶自然要挖空心思討皇上喜歡啦。皇上自己隻要這樣的生活平衡不被打破,什麼統一啊,什麼祖宗啦,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難道不怕司馬道子和王國寶專權,將皇上架空啦?”陶淵明第一反映是皇上的權力。

“侄兒,你這話可問到點子上去了。”陶夔對陶淵明靈敏的嗅覺表示讚賞,“從外表上看,我朝皇帝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主見,隻知道吃喝玩樂,其實有二招帝王之術皇上還是運用得爐火純青的。”

“什麼帝王術?”這些可是書本上從未看到和學到的,陶淵明自然來了興趣。

“首先,皇上決不會讓任何一家的勢力獨大。中原士族‘王謝庾桓’也好,其它江東士族也罷,相互之間的勾結、窩裏鬥,鬥得不可開交才好呢?鬥到不可調和時,皇上出來調整一下,下麵越亂上麵越穩,皇上的位置就會牢固,不會形成什麼威脅。”陶夔說的第一招就讓陶淵明聞所未聞,他對官場尚未涉足,也沒有什麼發言權,而叔父已經在京城的官場混了二十幾年,說這番話一定有其合理的成分。

見陶淵明聽得入迷,陶夔也來了興致,“其次,對於君子與小人,皇上都是要用的。”

“為什麼呢?”陶淵明的字典裏可是涇渭分明,隻有是與非、黑與白,沒有折中一說。

“你想皇上如果用的全是小人,那麼一旦打起仗來,誰來替他守衛家業?你太爺爺當年就是在馬上為皇家捍衛了江山;謝安、謝玄也是靠武力戰勝了苻堅,取得了淝水一戰的勝利,如果沒有君子、忠臣來替皇家賣命,皇上怎麼可能那樣瀟灑地吃喝玩樂呢?但是,假如用的全是君子、忠臣,如諸葛亮那般經常喋喋不休地告誡阿鬥‘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之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之所以傾頹也。’可是忠言逆耳啊!要遠離女色、酒精、小人,一副說教的模樣,還要讓皇上守規矩。那皇上的耳朵早就起繭了,他喜歡聽小人的阿諛奉承,馬屁拍得恰到好處,聽起來舒服,他歡喜有小人與他同樂,玩起來開心。”

叔父的一席話果真令陶淵明醍醐灌頂,父親去世得早,曾祖父、外祖父是他最崇敬的祖先,但畢竟早就作古,如此這般耳提麵命現身說法是求之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