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貞明四年,天祐十五年,公元918年,十二月。
梁、晉兩軍相持,轉眼已經一百天了。
晉王李存勖又暴躁起來,傳令進軍,緊逼行台村,距梁營十裏下寨。
梁北麵行營招討使賀瓌,屢欲出戰,也被排陣使謝彥章勸阻。
起初,梁將中,賀瓌以善於指揮步兵知名,謝彥章以善於指揮騎兵知名。
賀瓌對謝彥章竟與自己同享盛名,大不高興。
這一天,賀瓌跟謝彥章一起,到營外查看形勢。
梁營外十裏,有一片高地。賀瓌指示謝彥章道:“此地岡阜隆起,中間平坦,可以紮營。”
謝彥章不答。
這次晉軍進逼,果然在這塊高地上紮營屯軍。賀瓌遂懷疑謝彥章跟晉軍私通。
賀瓌屢次要發動進攻,對謝彥章說:“皇上把全國軍隊交付給我們二人,國家存亡,在我們二人身上。強盜緊壓營門,我們卻不應戰,你意下如何?”
謝彥章說:“強盜緊壓營門,目的就是要逼迫我們速戰速決,我們挖深壕溝,高築營壘,扼守險要,他們怎敢深入?如果輕率地發動一場戰役,萬一有個差錯,就大事去了。”
賀瑰越來越懷疑謝彥章與晉軍通謀,乃密報梁末帝朱瑱(朱友貞),誣稱謝彥章撓阻軍謀,私通敵寇。
謝彥章與行營馬步都虞侯、曹州刺史朱珪不和。
賀瓌竟與朱珪密謀,以犒勞士卒的名義,擺下酒席,邀請謝彥章,以及濮州刺史孟審澄、別將侯溫裕等前來飲酒。
大帳外,朱珪早已埋伏下五十名刀斧手。
酒過三巡,賀瓌摔杯為號,刀斧手突然殺出,將謝彥章、孟審澄、侯溫裕及其隨從,全部剁死!
孟審澄、侯溫裕都是優秀的騎兵將領,他們各自都能帶數千名騎兵作戰,而謝彥章能帶領作戰的騎兵,多多益善。
當下再上奏梁末帝朱瑱(朱友貞),隻說三人謀叛,已與朱珪定計,將他殺死。
謝彥章是葛從周的義子,深得葛從周兵法精髓,善於排兵布陣,晉軍深畏之。
梁末帝朱瑱(朱友貞),不辨虛實,竟升朱珪為平盧節度使,兼行營馬步副指揮使。
晉王李存勖聞勁敵謝彥章被殺,大喜,對諸將道:“梁軍將帥不和,自相殘殺。謝彥章老成持重,賀瓌為人輕浮,缺乏智謀。梁軍之前堅壁不戰,便是謝彥章的主意。賀瓌暴虐,已失去軍心,這正是有機可乘!我若率一萬名騎兵直搗汴梁,汴梁是他國都所在,他怎麼能安坐不動,不來攔阻?他來與我野戰,我當戰無不勝!”
周德威說:“賀瓌自己害死自己的上將,但他軍隊仍然完整,我們如果輕率冒險行動,恐怕難以得到什麼好處!”
李存勖不肯接受,下令軍中,老弱悉回魏州,所有精兵猛將,一概隨行。
十二月二十一日,晉王下令摧毀營寨,竟向汴梁進發。大軍號稱十萬人。
梁北麵行營招討使賀瓌,聽到晉王李存勖南下消息,急忙率軍棄營追趕。
兩天後,晉軍行至胡柳陂,有偵騎來報道:“梁將賀瓌,也率大軍追來了。”
晉王道:“我正要他追來,好與他一戰。”
十二月二十四日,淩晨,偵騎報告說,梁朝大軍就要趕到。
李存勖先已征調天雄(魏州)三萬農夫,隨軍充當工兵,專門負責修築營寨,所以,晉軍所到的地方,營寨都迅速建成。
周德威勸諫道:“敵軍急行軍追擊,沒有休息,而我們的營寨已十分堅固,戒備守衛,綽綽有餘。我大軍既已深入敵境,一舉一動,必須謹慎,不可以輕易行動,確保萬無一失。這裏已相當接近汴梁,梁兵都思念家鄉,我們如果現在迎擊,正激起他們的憤怒,如果不用計謀,恐怕難以達到目的。大王最好按兵不動,由我先率少數騎兵騷擾,使他們無法安頓,到了傍晚天黑,如果他們仍無法紮下營寨,不能埋鍋做飯,一定身心疲憊,抓住這個機會,隻要一次攻擊,就可把他們全部殲滅。兵法上所謂以逸待勞,便是此策!”
晉王李存勖勃然道:“前些時在黃河上,隻恨他堅壁不戰,今敵軍來到麵前,不馬上進攻,還等待什麼?你年紀大了,怎麼變得這般膽小!”
回頭對李存審說:“糧草先行,我當你的後衛,大家一起破賊!”遂率領親軍出發。
周德威不得已,率盧龍(幽州)軍隨從,路上流淚對他的兒子說:“我不知道死在哪裏了!”
不一會梁軍大量到達,賀瓌命大軍集結成堅陣,穩步前進,梁軍軍陣橫亙數十裏。
晉王自領中軍,成德軍、義武軍居左(東),盧龍(幽州)軍居右(西),輜重兵留屯陣西,緊挨著盧龍(幽州)軍。
晉王率銀槍效節軍首先殺入梁陣,橫衝直撞,掃蕩攻擊,進出十餘次,所向無敵。
梁行營左廂馬軍都指揮使、鄭州防禦使王彥章,望見晉軍糧草輜重囤在西麵,遂率軍掩襲。
輜重兵大多都是老弱殘兵,沒有什麼戰鬥力,望見梁軍大將王彥章的旗號,大為驚駭,梁軍尚未抵近,已經驚慌失措,頓時崩潰,自相踐踏。
天雄(魏博)節度副使王緘,負責押送輜重,嗬斥不住,竟然被亂軍踐踏而死!
王彥章率梁軍殺死許多晉軍輜重兵。輜重兵潰散,像一群被獵人追趕的野狼,又衝入盧龍(幽州)軍陣地。盧龍軍陣型也被他擾亂,大家驚慌亂叫,自相踐踏,不成行伍。
王彥章乘虛搗入,也不管你是輜重兵,還是幽州軍,肆意大開殺戒。
周德威慌忙拒戰,已來不及攔阻,再經賀瓌部眾,也來幫助王彥章,一場蹂躪,晉軍大敗。
周德威打起精神,竭力督戰。
王彥章遠遠望見周德威,縱馬前來,挺起鐵槍便刺,周德威慌忙抵擋,甩出流星錘,將王彥章鐵槍纏住。
不料,王彥章取出另一條短鐵槍,直接往周德威胸前刺來,周德威頓時栽下馬來。
周德威幾個兒子,也戰死亂軍中!
後人有詩歎道:
統兵百戰老疆場,天賦機謀保晉王。誰料忠言偏不信,良將難免陣中亡。
時為梁貞明四年,唐天祐十五年,公元918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起初,耶律阿保機有個弟弟,叫做撒剌阿撥,被阿保機封為北大王,打算造反奪權,被阿保機察覺。阿保機責備他說:“我們兄弟,本是手足,怎麼能互相殘殺?我如果要殺你,不是同你一樣,成為禽獸?”
遂將他囚禁一年,然後釋放。
撒剌阿撥自己覺得沒臉在契丹混了,遂率部眾,投奔晉王。李存勖待他非常優厚,任命他為刺史。
此時,撒剌阿撥見晉軍失敗,乃率部眾、妻子兒女,投奔梁朝。
周德威已死,晉軍奪氣,四散逃竄,不成陣勢。
梁軍士氣大振,從四麵八方集結到中央。
晉王李存勖,還沒搞清楚狀況,慌忙占據一塊高地,收集殘兵敗將。
到了中午,晉軍軍勢重新振作。
沼澤地中間,有個無名土山,是附近的製高點。
賀瓌率軍占據,準備與晉王再決勝負。
晉王李存勖望見,對身邊將士說:“今天,要想反敗為勝,必須奪到這座土山!我跟你們一起去,一定把它奪回來。”
說著,即率騎兵先行仰攻。
李從珂(王從珂)跟九太保、銀槍效節軍大將李建及(王建及),率步兵繼續向上衝,大家努力向前,一擁而上,好一場激烈戰鬥!前麵的人倒下,後麵的人繼續衝上去!
大家似乎是在玩遊戲,有好幾條命似的!
這時已近傍晚。
梁兵抵敵不住,紛紛下山逃走。晉軍遂奪到那座土山。
梁兵改向山西列陣,尚是軍容齊整,氣焰逼人。
晉軍相顧失色,大為恐懼。多數將領認為,己方各路人馬還沒有完全集結,請晉王收兵回營,明天再戰。
獨閻寶進言道:“王彥章與賀瓌一向不和,已率騎兵,西走濮陽,山下隻有賀瓌的步兵,尚未紮營,天色已晚,大家心裏都急於安營紮寨、埋鍋做飯,我已奪得製高點,據高臨下,定可破敵。決戰之時,判斷敵情,全靠瞬間觀察情勢,情勢絕對有利時,就要下定決心,不再猶豫。而且大王孤軍深入敵境,隻因一支偏師(指盧龍軍、輜重軍)失利,即行撤退,他們勢必乘機反攻。我方尚未集結的各路人馬,聽到梁軍得勝,勢必瓦解。就使大王收眾北歸,河朔恐非大王所有!成敗就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