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帝清泰三年,南漢大有九年,公元936年。
十月。南漢國高祖劉岩,命宗正卿兼工部侍郎劉濬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劉濬,是唐朝宰相劉崇望的兒子。
李從珂自懷州退至河陽,聞京城中有慌亂情形,也不敢立刻返回,且在河陽暫住,命諸將分守河陽南、北城。
一麵派人招撫殘兵敗將,為興複大計。那知人心瓦解,眾叛親離,諸道行營都統趙德鈞,與招討使趙延壽,已迎降契丹,被耶律德光押送往臨潢府去了。
原來趙德鈞父子,逃奔至潞州,石敬瑭先派降將高行周,勸令他父子迎降,趙德鈞倒也樂從。
唐清泰三年、契丹天顯九年,晉天福元年,公元936年,閏十一月十九日。
耶律光至潞州,趙德鈞父子,即迎謁高河。
耶律德光尚好言慰諭,又問他:“聽說你部下有一支勁旅,起名叫做銀鞍契丹直,如今何在?”
趙德鈞指而示之。上回書說過,成德軍有一支由三千契丹降兵組成的精銳軍隊,取名叫做“銀鞍契丹直”,這支軍隊已經被趙德鈞吞並。
耶律德光怒道:“你們皆是契丹人,何故叛變投唐?既然投唐,又為何不為他死戰,隨他不戰而降,汙我契丹名聲!”遂下令將三千餘人全部殺死。
不久,石敬瑭到來。
趙德鈞父子連忙上前,跪下行禮:“參見陛下!”
說完,眼巴巴地等著石敬瑭說“免禮平身”,才好起身。
誰知,石敬瑭竟然掉頭不顧,任他在那裏跪拜,始終不與他交談。
趙德鈞父子這下尷尬了,跪在那裏,也不好起身。
耶律德光知兩下難容,乃將趙德鈞父子,押送回契丹。
卻說晉高祖石敬瑭,既入潞州,即欲引軍南向。
契丹太宗耶律德光,意欲北歸,乃置酒告別,舉杯對石敬瑭道:“我遠來赴義,幸蒙天佑,累破唐軍。今十餘萬唐軍已降,洛陽空虛,我兒大事已成。我若南向,未免驚擾中原,我兒可自引晉軍南下,省得人心震動。我令先鋒高謨翰,率五千騎護送,我兒至河梁,如果需要高謨翰相助,可一同渡河南下,否則亦聽我兒自便。我且留潞州等待數日,等候我兒好消息,萬一有急事,可飛使報我,我當南下來救你!若洛陽既定,我即北返了。”
石敬瑭很是感激,與父皇耶律德光握手,依依不舍,泣下沾襟。耶律德光亦不禁淚下,從身上脫下自己的白貂裘大衣,披在石敬瑭身上。
又贈給石敬瑭良馬二十匹,戰馬一千二百匹,並與他訂約道:“世世代代,子子孫孫,幸勿相忘!”
石敬瑭流淚道:“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耶律德光又說道:“劉知遠、趙瑩、桑維翰,統是我兒創業功臣,若無大故,不得相棄!”
石敬瑭亦唯唯遵教。
隨即拜別德光,與契丹大將高謨翰,南下進逼河陽。
唐都指揮使符彥饒、張彥琪等,自團柏穀敗還,密稟唐末帝李從珂道:“今胡兵得勢,即日南來,河水複淺,人心已離,此處斷不能固守,不如退歸洛都。”
唐清泰三年,公元936年,閏十一月二十二日。
李從珂命河陽節度使萇從簡,與趙州刺史趙在明,協守河陽南城,自斷浮橋還歸洛陽。
乃派宦官秦繼旻,與皇城使李彥紳,突至李讚華(耶律突欲)府邸中,將他殺死,聊以泄憤。
可惜了一張王牌。
晉高祖石敬瑭一到河陽,萇從簡馬上迎降,且代備船隻,請石敬瑭渡河,一麵捉拿到趙州刺史劉在明,送入石敬瑭營中。
萇從簡本是唐閔帝李從厚派去討伐潞王李從珂的大將,一經失敗,即投降李從珂,現在再投降石敬瑭。
李從珂本來姓王,因此萇從簡實是三姓家奴。
石敬瑭命將劉在明釋放,令他仍任原官,遂渡河向洛陽進發。
唐末帝李從珂,急命都指揮使宋審虔、符彥饒、張彥琪,宣徽使劉延朗,率千餘騎至白馬阪,巡行戰地,準備駐守。
忽見晉軍渡河而來,約有五千餘騎,登岸先驅,符彥饒等已相顧驚駭,共同對宋審虔道:“何地不可戰?何苦在此駐營,首當敵衝!”說著,便即馳還。
宋審虔獨力難支,也即退歸。
李從珂見四將還朝,還在癡心妄想,與他們商議如何收複河陽,四將麵麵相覷,不發一言。
當時迎新送舊,已成常態。李從珂何德何能,要人家為你效死呢?
那警報如雪片傳來,不是說敵軍已經到了某處,就是說某將已經降敵。
最後報稱是胡兵千騎,分扼澠池,截住西行要路,李從珂仰天歎道:“這是絕我生機了!”
遂返入宮中,往見曹太後、王太妃,潸然淚下。
王太妃花見羞不待他說話,已知不妙,便對曹太後道:“事已萬急,不如暫時躲避,聽候姑爺裁奪!”
石敬瑭是唐明宗李嗣源的女婿,故花見羞稱他為“姑爺”。
曹太後道:“我子孫婦女,一朝至此,我還有什麼臉麵求生,妹妹請早自為計!”
曹太後實乃呆子,何不死於李從厚時,而獨為養子死耶?要知道,石敬瑭的妻子,就是曹太後的親生女兒!石敬瑭,就是曹太後的親女婿!
王太妃花見羞急忙逃出,帶了許王李從益,竄往球場找地方躲避去了。
李從珂奉著曹太後,並領著劉皇後,及次子雍王李重美,並都指揮使宋審虔等,攜帶傳國玉璽,登玄武樓,積薪自焚。
劉皇後回顧宮室,對李從珂道:“我等將葬身火窟,還留宮室何用?不如一同毀去,免入敵手!”
皇子李重美為人寬厚,在旁諫阻道:“新天子入都,怎肯住在露天!他日還要耗費民力重建,我們死後還要留下罵名,何苦出此下策!”
於是皇後建議作罷,宋審虔就在玄武樓下,縱起火來。一道煙焰,直衝霄漢。
濃煙熏眼,烈火又燒得皮開肉綻,曹太後這時已經後悔。石敬瑭是我的親女婿啊,李從珂不過是個幹兒子!我這腦子,被門夾了?
不過已經來不及了,霎時間火烈樓崩,剛剛來得及發出幾聲慘叫,所有在樓諸人的靈魂,統隨了祝融氏馳往南方去了。
傳國玉璽,自從秦始皇時,一直流傳至今,作為天命的象征,自此下落不明。
先前李從珂在鳳翔,有瞽者張濛,很精通術數,曾經侍奉太白山神廟。每遇人問吉凶禍福,張濛念咒語禱告,神即附體傳語,很是應驗。
房暠當時還是潞王李從珂親校,酷信張濛法術。李從珂曾托張濛代詢吉凶。
張濛經過一番祈禱儀式,即傳神語道:“三珠並一珠,驢馬沒人驅。歲月甲庚午,中興戊己土。”
房暠茫然不解,請張濛代釋。
張濛答道:“這是神語,我亦未能解釋呢。”
房暠轉告李從珂,李從珂亦莫明其妙,至入都受冊,文中起首,便是應順元年歲次甲午,四月庚午朔三句話,李從珂回視房暠道:“張濛神言,果然應驗了!”
隻是三珠、驢馬兩語,尚難理解。李從珂再派房暠往請張濛入京,共同研究。
張濛說,三珠指三帝,驢馬沒人驅,便是失位的意義。是耶非耶!
乃授張濛為將作少監同正,敕賜紫色官服、配金魚袋,作為酬謝。
還有一件怪事。鳳翔人何叟,年逾七十,無疾猝死。冥中見了閻王,憑幾告訴他道:“為我告訴潞王,來年三月,當為天子二十三年。”
何叟剛剛聽到這句話,一聲怪響,竟然還陽。自思閻王所言,不便轉告,乃隱瞞過去。
過了一個月何叟又死了,再次見到閻王,怒叱他道:“怎得違我命令,不去轉達!今再放你還陽,速速傳報!”
閻王必欲轉告,究是何因?
何叟惶恐遵教,退下時見到廊廡下的書簿,便問守吏,這是什麼?
守吏道:“朝代將易,這就是升降人爵的書籍呢。”
等到何叟再次還陽,不敢再隱瞞,乃轉告李從珂孔目官劉延朗。
劉延朗轉告李從珂,李從珂召何叟入問。
何叟答道:“請待至來年三月,必有征信,否則殺我不遲。”
李從珂賞賜他金帛,囑他不可再泄密,派人送他回家。今年果然應驗。
但李從珂篡國,前後僅有三年,何故訛作二十三,後人仔細研求,方知李從珂生日,是正月二十三日,他小字二十三,諢名便叫作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