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後蜀主孟昶初到東京,宋太祖趙匡胤曾賜給新造親水房屋五百間,供帳俱備,俾他安居。至孟昶與母親李氏,相繼謝世,花蕊夫人已經入宮,宋太祖便命將孟宅供帳,收還大內。
衛兵等遵旨前去接收,把孟昶所用的夜壺,也取了回來。
看官!試想這夜壺有何用處,也一並取來呢?
原來孟昶的夜壺,係用七寶裝成,精致異常,它要與花蕊夫人相配,應該用此寶物裝飾。衛兵甚為詫異,所以取入宮中。
宋太祖見了,也視為希罕,便歎道:“這是一個夜壺,乃用七寶裝飾而成,試問將用什麼樣的器皿裝吃的?奢靡至此,不亡何待!”
即命衛兵將它打碎,撲的一聲,化作數塊。
既而見花蕊夫人所用的梳妝鏡,背後鐫有“乾德四年鑄”五字。不覺驚疑道:“朕此前改元,曾諭令相臣,年號不得與舊日重複,為什麼鏡子上麵,也有乾德二字呢?”
花蕊夫人一時也不記得,無從對答;乃召問諸臣,諸臣統不知所對。
唯獨翰林學士竇儀說道:“前蜀主王衍,曾有此年號,距今四十多年了。”
宋太祖喜道:“怪不得鏡上有此二字,鏡係前蜀物品,應紀前蜀年號,宰相須用讀書人,卿的確具有宰相的大才呢。”
竇儀感謝誇獎而退。從此朝右諸臣,統說竇儀將要入相,就是宋太祖亦懷著此意,商諸趙普。
趙普答道:“竇學士文藝有餘,經濟不足。”輕輕一語,便將竇儀抹煞。宋太祖默然。竇儀聞知此語,料是趙普忌才,心中甚是怏怏,遂至染病不起,未幾遂歿。宋太祖很是悼惜。
楚、蜀既平,宋太祖複擬蕩平南北,因恐兵力過勞,暫令休養。忽軍校史珪、石漢卿,前來稟告宋太祖,誣稱殿前都虞侯張瓊,擅自騎乘官馬,容納李筠(李榮)奴仆,私養死士百餘人,擅作威福等罪狀。
宋太祖方欲肅靜京師,乃召張瓊入殿,麵訊一切。張瓊不肯認罪,反挺撞了幾句,引起宋太祖怒意,喝令掌嘴。
那時走過了石漢卿,用鐵撾猛擊張瓊頭部,頓時血流如注,暈厥過去。石漢卿並將他曳出,將他下獄。路上,張瓊已酥醒,自覺傷重,痛不可忍,哭著大呼道:“我在壽春時,身中數矢,當日即死,倒也完名全節,今反死得不明不白,煞是可恨!”言畢,遂解下所係腰帶,托獄吏轉交老母。
禦史審訊結案,賜死於城西井亭。
有人將張瓊遺言轉告宋太祖,宋太祖又接到抄家士兵報告說,張瓊家毫無餘財,隻有三個仆人。宋太祖非常後悔,責備石漢卿說:“你說張瓊有死士百人,今何在?”
石漢卿說:“張瓊所養者,皆能以一敵百。”
宋太祖遂下令撫恤張瓊家人,因其子尚幼,乃擢其兄張進為龍捷副指揮使。
張瓊死於讒言,咎在宋太祖,故特記之以表其冤。
張瓊,大名館陶人。世為禁軍。張瓊少年時即有勇力,擅長射箭,隸趙匡胤帳下。周顯德年間,趙匡胤從周世宗南征,擊十八裏灘砦,被南唐戰艦包圍,一名敵將甲盾鼓噪而前,周軍無人敢當,趙匡胤命張瓊射之,一發而斃,南唐軍乃退。
及攻壽春,趙匡胤乘皮船入城壕。城上突然發射弩箭,弩杆有椽子那麼粗,張瓊急忙用自己的身體擋住趙匡胤,自己大腿中了一箭,死而複蘇。箭頭射入髀骨,堅不可拔。張瓊索一碗酒,一飲而盡,破開骨頭才將箭頭取出,血流數升,神色自若,連趙匡胤都佩服他。
待到趙匡胤即皇帝位,擢張瓊典掌禁軍,累遷內外馬步軍都軍頭、領愛州刺史。數日,趙光義自殿前都虞候遷開封府尹。宋太祖說:“殿前衛士如狼虎者不下萬人,非張瓊不能統製。”即命張瓊代為殿前都虞候,領嘉州防禦使。
張瓊性格暴躁,沒有心機,經常欺淩他人。這時史珪、石漢卿方用事,張瓊輕侮之,把他們當作巫婆。二人切齒銜恨,遂密謀構陷他。
宋太祖乾德二年,公元964年,範質、王溥、魏仁浦三相並罷,隻用趙普同平章事。宋初官製,多沿襲唐末、五代舊製,同平章事一職,在唐時已有此官,就是宰相的代稱。但是唐朝、五代時一般都是四位同平章事並列。
宋太祖既獨相趙普,又打算設置一副相,苦無名稱,問諸翰林承旨陶轂。陶轂說,唐曾有參知政事,比宰相稍降一級。
宋太祖乃命樞密直學士薛居正,兵部侍郎呂餘慶,並以本官參知政事,敕尾署銜,隨宰相後麵,俸祿津貼賞賜等,視宰相減半,從此沿襲為定例。
忽川中遞到急報,乃是文州刺史全師雄,聚眾作亂,王全斌等屢戰屢敗,向東京求援。
王全斌等能平後蜀主孟昶,不能製文州全師雄。可見嗜殺好貪,終歸失敗。
宋太祖乃命客省使丁德裕,率兵援蜀,並遙命康延澤為東川七州招安巡檢使,剿撫兼施。
看官道這全師雄何故作亂?原來王全斌在蜀,晝夜酣飲,不恤軍務,曹彬屢請班師,王全斌不但不從,反縱使部下擄掠子女,劫奪財物,蜀人都心生怨恨。
後來宋太祖詔令挑選蜀兵赴東京,敕命王全斌多給點川資。王全斌卻格外克扣,以致蜀兵大憤,剛剛行至綿州,竟揭竿為亂,自號興國軍,脅從至十餘萬;且獲住文州刺史全師雄,推他為帥。
王全斌派將朱光緒,領兵千人,往撫亂眾。不料朱光緒妄逞淫威,先訪拿全師雄家族,一一殺斃,隻有全師雄一女,姿色可人,他便把她饒命,占為妾媵。
全師雄聞報大怒,遂攻占彭州,自稱興蜀大王。兩川人民,群起響應,部眾愈聚愈多。
崔彥進及弟崔彥暉等分道往討,屢戰不利,崔彥暉陣亡。王全斌再派張廷翰赴援,也戰敗逃回,成都大震。
時城中後蜀國降兵,尚有二萬七千名,王全斌恐他們響應叛軍,盡誘入夾城中,團團圍住,殺得一個不留。於是遠近互相告誡,爭著抗拒官軍,西川十六州,同時密謀叛亂。
王全斌急得沒法,隻好奏報宋廷,一麵仍令劉光義、曹彬出擊全師雄。
劉光義謹慎有法,曹彬寬厚有恩,兩人入蜀,秋毫無犯,軍民相率歸心。此次二人從成都出兵,仍然嚴守軍紀,不準擾民。沿途百姓,望著劉、曹兩將軍旗幟,都已額手相慶。
到了新繁,全師雄率眾出敵,才一對壘,前隊多解甲出降,弄得全師雄莫名其妙,沒奈何麾眾退回。哪知陣勢一動,宋軍即如潮水一般湧入,大呼道:“降者免死!”
亂眾拋戈棄刀,紛紛投順,隻剩得若幹凶悍的頭目,來鬥宋軍,不是被殺,就是受傷,眼見得不能支持,統回頭跑去。
曹彬獲勝,此古人所謂仁者無敵也。
全師雄逃往郫縣,又被宋軍追來,轉走灌口。王全斌聞劉、曹得勝,也星夜前進,至灌口襲擊全師雄。
全師雄勢已窮蹙,不能再戰,衝開一條血路,逃入漢州金堂縣,身上已中數箭,鮮血直噴,倒地而亡。
亂黨退據銅山,改推謝行本為主。巡檢使康延澤,用兵剿平,客省使丁德裕亦已到蜀,分道招輯,亂眾乃定。
西南諸夷,亦多歸附。
捷報傳達東京,宋太祖乃促王全斌等班師,及王全斌還朝,由中書問狀,盡得剽掠貨物、擅自殺降等諸罪,因前時平蜀有功,姑從寬大,隻降王全斌為崇義節度留後,崔彥進為昭化節度留後,王仁贍為右衛將軍。
王仁贍對簿時,一一詆毀諸將,希望能夠自保,唯獨推重曹彬一人,並且對宋太祖道:“清廉畏慎,不負陛下,隻有曹都監,此外都不及了。”
王仁贍明知故犯,罪行尤甚。
宋太祖查得曹彬行囊中,隻有圖書、衣服、被褥,沒有其他物品,果如王仁贍所言,乃特加厚賞,擢為宣徽南院使。並因劉光義持身謹慎,亦賞功進爵。
且說後蜀國既平,宋太祖以乾德年號,與前蜀後主王衍撞衫,決意更改,並欲立花蕊夫人為後,密與趙普商議。
趙普言:“亡國寵妃,不足為天下母,宜另擇淑女,才肅母儀。”
宋太祖沈吟道:“左衛上將軍宋偓的長女,容德兼全,卿以為可立後否?”
趙普對道:“陛下聖鑒,諒必不謬。”
宋太祖乃決立宋女為後。這宋女年未及笄,乾德元年,年方十二歲,曾隨母永寧公主入賀長春節,即宋太祖生日。宋太祖曾見她嬌小如花,當即深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