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溢奪下葉琛手中的棋子。葉琛看了看章溢,無奈地說:“聖旨如山,豈是你我二人所能撼動的?你我著急又有何用!”
章溢說:“伯溫兄之功,盡人皆知,怎麼朝廷就視而不見呢?”
葉琛捏起一枚棋子,舉起說:“你我尚不如這枚棋子,棋子,弈者可用之,可棄之,對其從未有過疑慮,而朝廷何時信任過你我?”
“景淵兄所言極是,”章溢點點頭說,“朝廷對江南士子從未有過信任,惟有提防。”
葉琛說:“伯溫兄並非負氣離開,實屬無奈呀!”
“我也深知如此,可……伯溫兄就這樣離去,我心有不甘。”章溢說,“景淵兄,要不然……你我同去求求萬戶大人,萬戶大人若肯為此事全力奔走,也許會有轉機。”
“萬戶大人何須你我去求。”葉琛說,“浙西危局全賴伯溫兄支撐,伯溫兄離去,萬戶大人當比你我還著急呢。”
“也是,”章溢說,“吳寇雖平,蘄黃餘寇仍時有作亂,萬戶大人豈能離了伯溫兄。”
“浙西之憂豈止此二寇,”葉琛說,“如今踞有集慶(注:今南京)的朱元璋最為可慮,聽說朱寇已逼近婺州,婺州一旦有失,處州即難保全。”
“淅西危急如此,有匡濟之才卻棄而不用,唉!”章溢歎了一聲,搖了搖頭。
葉琛說:“當用之人棄而不用不足為奇,不該用之人卻委以重用才足以稱奇。”
章溢問:“景淵兄所指何事?”
葉琛說:“三溢弟可曾聽說,為禍江浙的方國珍,竟官封二品。”
“什麼,”章溢詫異地問,“賊寇方國珍竟然官封二品?”
葉琛說:“聖旨已下,方寇竟被委以行省參知政事。”
“剿寇,剿寇,剿寇勳臣降職削權,被剿的賊寇反倒是步步高升,官封二品。”章溢冷笑了笑說,“世間竟有此等乖謬之事!”
葉琛說:“三溢弟不要隻顧慨歎伯溫兄之際遇,恐怕你我二人也要思慮思慮另尋去處。”
“是呀,”章溢點了點頭說,“處州若不保,不知何處還能寄身?”
二人茫然相對。
驛道覆著冰碴與雪水,兩側古鬆翠柏,團團枝椏被雪壓得很低。劉基騎在馬上,緩緩而行。蘇晴兒、葉安背著包袱在馬後跟隨,三人離開了處州,順著驛道,向青田方向走去……
石抹宜孫聽說劉基掛印而別,急忙縱馬來追。山道上,蹄聲急促,石抹宜孫一手挽著韁繩,一手不停地甩著馬鞭,戰馬飛馳,泥水四濺。石抹宜孫邊揮鞭催馬邊喊:“伯溫先生……伯溫先生……”
劉基一行三人正在前行,身後隱隱傳來呼喊聲:“伯溫先生……伯溫先生……”
蘇晴兒停下腳步傾聽,然後轉向身旁的葉安說:“葉安,你聽,好像是萬戶大人。”
葉安停下腳步,仔細聽了聽說:“嗯,是萬戶大人。”
“葉安……”蘇晴兒向葉安遞了個眼神。
葉安向前跑幾步,追上劉基,喊:“老爺,老爺……”
劉基抬眼看了看葉安問:“葉安,何事?”
葉安指了指身後說:“老爺,你聽,好像萬戶大人追來了。”
“萬戶大人……”劉基扯住韁繩,停下馬。
後邊的石抹宜孫的呼喊聲越來越近:“伯溫先生……伯溫先生……”
“葉安,扶老爺下馬。”劉基說。
“是。”葉安扶劉基下了馬。
“伯溫先生,請留步……”石抹宜孫來到劉基麵前,下了馬。
劉基上前施禮:“萬戶大人……”
石抹宜孫還禮,問:“伯溫先生為何不辭而別?”
劉基說:“既已決意歸去,何必再遲疑遷延,不如速去。”
石抹宜孫說:“宜孫深知先生所遭不公,我這就上奏朝廷,表奏先生之功。”
劉基說:“萬戶大人誤解劉基之為矣……”
“先莫言誤解與否,你我立於驛道之中,豈能長談?”石抹宜孫手指前方說,“前方有一酒肆,你我去那裏詳敘。”
“萬戶大人……”劉基站著未動。
“先生莫要拒絕。”
石抹宜孫挽劉基臂,向酒肆走去。蘇晴兒、葉安牽馬隨行。
前方,墨綠的鬆柏間飄著一角酒旗。
酒肆內,桌案上放著幾樣菜肴,劉基、石抹宜孫相對而坐。葉安、蘇晴兒站在一側服侍。
石抹宜孫說:“方今處州匪患初平,百廢待興,先生才學正當用之。先生為何突然不辭而去?”
“承蒙萬戶大人厚待,劉基我感激不已。”劉基說,“可離家日久,家慈在堂,不能奉孝,早思歸去。今處州匪患已除,四下太平,在下正可歸去盡孝。”
“先生拳拳孝心,宜孫甚是感動。”石抹宜孫說,“可據我所知,令堂極明大義。先生奉命剿寇之時,路過家門欲拜令堂,令堂以為先生顧親情而失大義,避而不見,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