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頭。
她繼續笑:“太子妃的儀製是禮部定的,會讓我自己設計嗎?除卻太子妃,殿下還要有側妃。將來登基為帝,才人,婕妤,昭儀,嬪,妃哪個能少?殿下能推翻了老祖宗的規矩?”
他不言。
“述秉哥哥卻能,嫁衣用我的設計,府裏就我一人,沒有通房,無需妾室。”她的笑容裏仿佛帶著蘭花香氣,“太子哥哥的心意惜蘭懂的,但世間事又豈能悉數如意?太子哥哥當太子當得如此好,想來做皇帝也是不差的,惜蘭等著看太子哥哥成為一代明君!”
他不語,內心卻空空如也。
她是真的與眾不同,在她麵前,仿佛女子並不是男子的附屬,而是同男子一般平等的存在。她也看得通透,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而她所想要的,卻正是坐擁大胤江山的他所給不起的。
真可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他卻給不起心愛女子一個“唯一”。
做太子時他真的僅僅隻是太子,但一旦坐上龍椅,他就是天下的王。
大胤子民的富足生活,是他肩上最重的責任,彼時的他也想給她最安樂的生活。提拔年紀輕輕的雲述秉成為閣臣,其一是雲述秉能力超群,最大的原因還是她。他的女孩,雖然不能在他身邊,但也要榮耀萬丈。
“通、敵、賣、國!”他把一封一封紙片般的奏折砸到他臉上。
他給雲述秉的還不多嗎?為何要裏通北狄?雲述秉究竟知不知道!這樣一來她的處境會有多艱難?這個混賬!!!
“給朕查!給朕查得清清楚楚!”
他在朝堂上怒吼,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更何況榮王為了扳倒雲述秉早已積蓄了數年,雲述秉的行蹤都被他冠上了通敵的痕跡,豈是能輕易抹清的?
督察院的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還需要多鐵板釘釘的證據?
他不信!
他不能信!
他也不能給雲氏安上這等罪名!
“金陵的雲氏也不過爾爾,想來全是利欲熏心之徒!”
“雲氏嘛,上一個閣臣估計也來得不是那麼光明正大……”
一死,已證清白。
朝堂上鴉雀無聲,雲述秉撞柱而死時隻留下一句話“雲氏的清白終會昭雪!”死不瞑目,像是在等誰的到來?
她來了,拿著他給她的令牌,闖了金鑾殿。
她用那隻他從未握過的手輕輕闔上雲述秉的眼,她朝他慘然一笑,身著雪白的羅裙,隨著雲述秉而去。那一大朵一大朵用鮮血開出的花啊,像極了曼珠沙華。
他老了,年華不再。
他真的成了一代明君,慶陽公主來找他的時候,他沒有輕易相信,也沒有輕易去否定。他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來看這件事,若是榮王真的有意謀反篡位,他雖然很寵他,但事關大胤運數,心軟不得。
沒想到遇到了蘇如玥。
她的外孫女,長得真像她啊,那靈動的性子,也是與眾不同,令人印象深刻。這是個在苦難中成長的孩子,雖然當年因著她的緣故,他給了雲氏最大的寬恕,但還是死的死亡的亡。今日再見到和她有血親的蘇如玥,他還是一陣恍惚。
激動,勞累,心悸。
居然是蘇如玥救了他。
那麼,對蘇如玥的封賞便順理成章了起來。惜蘭,如果你在天上看到,會不會原諒我沒有照顧好你的孩子們?
有時候他也會想,他對她是愛嗎?
可能不是?
那個因為巫蠱而被賜死的嬪妃死前還淒厲地呼喊:“皇上,臣妾是愛您的啊,愛是占有,是獨占著您啊!”
他想獨占她嗎?
也想!
但每每想起那個雨夜,她所希冀的未來,他給不起。獨占,似乎會給她帶來傷害,那便罷了。真是,好輕易的妥協,不假思索地,就順著她的意願去做決定。
這,是愛吧?
史記,宣德帝駕崩於京郊行宮。
但鮮有人知,他真正逝世於寧國公府的一間閨房內,這間閨房一直被他下旨原封不動地保存著,死前,他終於是踏進了這裏。
窗外,仿似有雨聲。
眼前,好像有一隻冰肌玉骨的柔荑。
“我?”粉雕玉砌的女娃娃指著自己的鼻尖,伸出一隻白玉般的小手,“我叫安惜蘭,初次見麵,請多關照!”
他終於握住了那隻魂牽夢縈的柔荑:“我叫李燁,請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