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天色微亮,監管的鑼聲才響過頭聲,張少寒如一發炮彈從草床上彈射而起,幾乎是第一個領取早食。東營有礦工一千二百號人,每日的吃食十分量大,每日開粥都要派送十幾口鍋,一口鍋需盛起一百人份的粥食,足見粥鍋之大。粥是菜葉梆子煮的小米粥,剛出的粥,米飯沉澱在下,菜梆子飄浮在上,張少寒第一個打粥,往往是在夥食工尚未將粥鍋攪勻的情況下,打底撈上來的一份濃粥。打到粥,也不作停留,就這麼仰起脖子往嘴裏倒,剛出鍋的粥十二分滾燙,這一灌一直燙到嗓子眼裏,但他硬是挺著喝下去。一碗粥一張餅子無需片刻便消滅在肚中,等田狗子一夥起床候他那份早食時,張少寒早已吃了個精幹溜淨,抹了把嘴示威式地瞪上一眼。田狗子氣不暢,火起上來了就把他揍一頓,他也不反抗,手抱頭腳蹲地,盡量把傷害降到最低。
礦上幹活以小隊為單位,十人一隊,劃分區域,每組每日任務是出產鐵礦一萬斤,若任務數稍有短缺,全組都會遭受懲罰,皮鞭子、鐵棒子任君選擇,如果完成的任務數差距太大,則會被上麵認為糟蹋糧食的寄生蟲,直接棒擊而死。同樣一份工作,無論何時何代,熟練工總遠比生工優勢,哪怕再簡單的粗活,也包含著技巧和熟練度在裏麵,在組隊上,老礦工們有老礦工的隊伍,新礦工有新礦工的隊伍,鮮有傻得冒煙的老礦工願意與新礦工們一伍,與新礦工們為伍就意味著完不成任務,受的監管的罰。顯然,張少寒隊伍中那個老德子就屬於傻得冒煙的那種,但也就他一人老工,其餘九人都是近一批從佐村抓來的新工。開始幾日,張少寒的小組經常完不成任務,受了不少鞭打,但至與老德子一席話後,張少寒就像一頭野獸,瘋狂地幹活,操一把大號礦鎬,一對竹簍,一個人貓在山坳獨自開挖,挖到大塊礦石,使用一錐一錘獨力敲打,一錘子下去往往崩得鮮血直流,虎口開裂,裝滿簍子,也不用擔子,直接兩手抓住繩端,往堆放場奔去,這對簍子可不是籃子,足於裝下兩百斤礦石,他就這麼強抓著飛奔,可見那不是一般的雜耍。雖然起先他在提簍的來往中跌了無數跤,掉了一路石頭,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動作越來越穩當,以致那些監管再也無法以掉石頭的理由而揍他。
如此不要命的苦役兩月,張少寒頭發長了,胡子也亂糟糟地生出一臉,身上的號衣抹布一樣,又油亮又破碎,但他確實壯實起來了,臉,像塊大紫銅,又黑又粗糙,兩隻胳膊明顯大了一圈,蚯蚓一樣暴起的青筋爬滿兩臂,一錘子的力量足於開裂一塊桌麵大的鐵礦石,
若是小一些的石塊完全可以敲得粉碎,現在他一次可以手抓四隻簍子,滿滿四簍子,不打折扣裝滿三四百斤礦石,卻能一口氣憋到堆放場,途中不掉一塊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