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忠烈千秋(下)(2 / 2)

大約是被二人的說話聲所驚動的緣故,左光鬥的身子終於動了動。史可法急忙俯下身去查看,不由得又哭出聲來。

左光鬥聽出了史可法的聲音,想睜眼卻又睜不開,於是用手撥開已經焦爛的眼皮,目光依然如炬,炯炯有神地盯著史可法罵道:“庸奴,此何地?爾竟敢大膽前來!國家之事糜爛至此,爾竟輕身而昧大義。倘遭不測,天下之事由誰支撐?還不趕快離去,否則不等奸人構陷,吾就先將爾打死!”

說罷,他就用手去摸地上的刑具,做出投擊狀。

恩師既出此言,史可法不敢違抗,忍不住熱淚橫流。他朝左光鬥重重地磕了幾個頭,起身朝王銳抱拳施禮道:“恩師有命,憲之不得不從!王兄保重,他日若有緣你我再聚!”

言罷他又深深地望了恩師片刻,隨即毅然轉身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的盡頭。

此時左光鬥的精力仿佛突然被抽幹了一樣,身子一軟又癱靠在牆壁上,再也發不出半點聲息……

此刻王銳的心裏對這忠烈的師徒倆充滿了敬意,他沒再打擾左光鬥,隻是朝著其深深一揖,隨後悄悄轉身回到了楊漣的牢房。

楊漣看了看王銳的臉色,似乎已經明白了一切,隻是長歎了一聲道:“常言道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知為何我與賢侄一見投緣,而且看得出你乃是胸懷大誌之人,隻不知你肯否聽老夫的幾句忠告?”

王銳急忙恭聲說道:“晚生求之不得,請楊公指教!”

楊漣緩緩說道:“眼下閹逆雖說是氣焰滔天一時無兩,但從古至今凡暴政、惡政者都必不能久,所以老夫可以斷言其猖狂亦不久矣!因此請賢侄轉告崔大人,爾等不可再學我輩,而應養精蓄銳避其鋒芒,待時機到時,可聯絡天下有誌之士共起討之。如此閹逆可滅,國家可興,餘等於九泉亦無憾矣。賢侄切記切記!”

王銳聞言暗歎,心說楊漣的這番論斷可說是一舉切中了要害,與真實的曆史相去不遠,和自己的想法也不謀而合。隻要天啟帝朱由校尚在,就絕難扳得倒魏忠賢等人。等到這個白癡皇帝歸天之時,就是剪除閹黨勢力的那一天!

看來這個楊大洪的確是不一般,隻可惜被“愚直”所累,寧可轟轟烈烈地與閹黨戰死也絕不肯低半點頭!沒辦法,這也正是忠烈之士的所謂氣節所在。若是沒有了這點,就相當於抽去了他們精神信仰的支柱,那是不可能想象的事情。

王銳一邊暗自感歎,一邊恭謹應道:“多謝楊公指點,晚生定會銘記心間!”

楊漣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王銳說道:“你我今夜相見乃是有緣,老夫來日無多,就將此物贈與賢侄以為紀念吧!自萬曆三十五年至今,老夫為官已近二十載。恨漣者固然不少,但門人故友亦不在少數,因此此物日後沒準會給賢侄些幫助!”

那是枚白玉製成的精致印鑒,上刻“文孺”兩個篆字。文孺是楊漣的表字,所以這方印鑒就等於他的身份證明一樣。

王銳小心翼翼地將印鑒收好,躬身施禮示謝。還沒等他再開口說話,背後已傳來了腳步聲,隻聽那顏頭的聲音說道:“公子,時間已經到了,請切莫再耽擱下去!”

雖然僅僅是短暫的一麵,但此刻王銳已經完全轉變了以前的觀念,對楊漣與左光鬥等人充滿了深深的敬意。一想到自己終究是無力回天,王銳忍不住麵露黯然之色,頗有些不忍離開。

楊漣朝他揮揮手道:“賢侄去吧,千萬要記住老夫所說的話!”

王銳沒再開口,隻是朝楊漣深深地一揖到地,隨即轉身與顏頭離開了牢房,也將對這些忠烈之士的祝福與敬意全部留在了這裏……

在回去的馬車上王銳仍覺得心情激蕩,久久都不能平靜下來。他原本隻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來夜探大牢,沒想到卻收獲頗豐。除了被這些忠烈之士深深感動外,對他們的思想可說是有了全新的認識。

這些還在其次,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他得到了楊漣的血書。曆史上這份血書是被楊漣藏在了枕中,他死後才被獄卒發現。那獄卒本是狠毒之人,讀了血書後竟被感動得大哭對人言道:“異日翻案,我就持此以贖罪吧!”血書因而被保存流傳了下來。

可眼下血書已經到了他的手上,這就意味著曆史已然有了小小的改變。這也符合王銳對穿越悖論的推斷,那就是他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很難讓曆史事件一下有一個大的改變,但卻可以從小處去影響它,待到積累到一定程度時,就能夠令曆史的軌跡在不知不覺中偏離原來的方向,而且越到後來這個影響就會越大。一旦在某一個關鍵點上有了徹底的改變,那麼以後的曆史就有可能完全被改寫。

當然,這些還都隻是王銳的推斷而已,但眼下卻已經邁出了可喜的一步,因此當他終於回到棋社之時,心情已完全轉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