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室的燈光亮起。
季玉已經變成了一具人類模樣的易碎軀殼,將自己與世隔絕,頹然地坐在搶救室外的地板上。
邱先生、秦昭、周與安、梅亦承他們來了又走了,醫生護士進進出出,所有人都與他無關。
“季先生,您好,我是譚秋小姐的委托律師,我姓裴。”裴律師見季玉沒有反應,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這是譚秋的遺囑。”
裴律師繼續說:“譚秋小姐名下的不動產,除了四套房產以外,其他都指明留給了您,總價值超過八十億人民幣。”
所有不用動腦子經營的資產,譚秋都留給了季玉。各種股份、零散投資、古董珠寶,則全部給了梅亦寒,譚秋名下存款則給了梅懌作為見麵禮。
除此之外,她給邱先生留了一套養老房和一筆可觀的養老金;給鹿鳴城的創業公司投了一筆錢;給邵蘭安排了移民,一套海外的房子,和信托基金保障她的餘生;李媛母子也得到了一套房產,和一筆理財保險,每個月可以得到兩萬多塊錢的生活費;還有秦昭的孩子,譚秋留了一套別墅和一筆教育基金給她……
季玉好半晌才抬起眼瞼:“誰叫你來的?”
自然是譚秋。
“你晚些再來吧,她還在呢。”季玉撐著牆站起身,“你來得還不是時候。”
裴律師有些不太自在,收回了手裏的文件。
委托人還在裏麵搶救,他雖然拿錢辦事,但此時此刻還挺像個死神的。
搶救室的燈,在此時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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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還不死?
譚秋再睜開眼,母語變成了無語,在看到床邊那張臉陰沉得要滴水的臉蛋時,害怕地瑟縮了下。
“那八十億算什麼?遺產,還是補償?”季玉俯身貼著她的耳朵問,“你要買自己命,八十億不夠,我要全部。”
梅亦承從前問譚秋“為什麼是季玉”,譚秋沒有回答。
但梅亦承就明白為什麼會是季玉。
這世上有無數的人愛譚秋,他們愛的是她,又不是她,權衡著利弊,計較著得失,以微弱的成本獲得超額的回報,隻有季玉不會,他傻傻地捧著自己的真心,引頸自戮,獻祭自己全部的所有。
沒有值得與不值得,譚秋沒有對應的計量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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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先生用自己的仕途,換來了譚秋的離境許可。
私人飛機載著譚秋,飛往唯一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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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海南三亞,度假別墅。
季玉掀開被子,把人撈出來,擼直了放上體重秤。
皓白瘦削的腳腕上,戴著一對漆黑如墨的墨翠腳鐲,行動間碰撞著發出清脆玎玲聲。
譚秋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睜開眼看見秤上的數字定格在74.5。
比上周還輕了0.4斤,譚秋不好意思地朝季玉笑笑。
季玉搖頭歎氣:“季氏養殖場,再次破產。”
“吃頓火鍋,保準漲兩斤。”
“嗬~”季玉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下樓做早餐了。
早餐花樣繁多,但每種都隻有一口。
譚秋做了胃全切手術後,一直遵循著少食多餐、清淡營養高蛋白的飲食要求。
這過得都是什麼清湯寡水的日子啊。
“不想吃。”
季玉眼也不抬地給她盛了一小碗玉米糊糊:“你想吃什麼?”
“想吃就能有嗎?”
“嗯,說不定呢。”
譚秋清了清嗓子,壓低嗓子吟誦道:“我要破碎的內髒,凝固的鮮血,纏繞的觸手,扭曲的海洋植物,幹癟的肢體,在紅與白的對立中翻滾,在黃與褐的交融中沉寂。”
季玉低低笑了起來,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但午餐時,譚秋確實吃到了鴛鴦火鍋——番茄鍋和菌湯鍋,怎麼不算鴛鴦鍋呢?
毛肚、鴨血、魷魚須、海帶結、羊肉卷,還有一杯加了檸檬的酸梅湯(常溫)。
“上次複查結果不錯,算是獎勵。”
譚秋:“是該獎勵,畢竟我活著就很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