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樅張了張嘴,可一時不知道答什麼。這問題委實複雜,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盛衰,一兩句話是難以說明的。
努爾哈赤似乎也就是這麼一問,並不指望他能給自己什麼答案,於是不等韓樅答話,就自顧自說道:“就是民族矛盾!漢人占多數,這是不爭的事實。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蒙古人建立了天下最大的帝國,可短短一百多年就煙消雲散,為什麼?道理很簡單,馬上可以打天下,但不能治天下!元朝的亡國是天意,是蒙古人自己造成的。當日蒙皇忽必烈把天下人分為四等,蒙古人第一,色目人第二,北人第三,南人第四。這樣一來,漢人等於居於少數民族之下,他們豈能服氣?這種仇恨隱藏在心中,遲早是要爆發的。”
韓樅一驚,似沒想到這個後金大汗竟有如此卓識,看來能有今天的成就絕非僥幸。他是有大誌向的人啊,韓樅心道,區區關外的土地是容不下他的。
隻聽努爾哈赤續道:“若我大金有朝一日能zhan有四海,入主中原,一定要吸取當日蒙人的教訓,我八旗子弟與漢人一律平等對待。範先生曾忠告本汗,要善待漢人,滿漢平等,此乃國家第一要務!不錯,要國家長治久安,就要把眼光放寬,要放眼天下,而不是一族、一城、一地。”
此言一出,有一種站在山巔,縱橫天下的氣勢,讓韓樅首次看到努爾哈赤骨子裏的傲氣和衝天的豪情壯誌。
韓樅最怕的就是努爾哈赤的野心,擔心他對朝鮮不懷好意。這次出使前,朝鮮國主李佑曾當麵告訴他,後金不同於大明,我國以往一直都是大明的藩屬,奉其為宗主國,但一直以來都是在明廷庇護之下,國泰民安。可如今關外形勢逆轉,朝廷積弱,盡管朝鮮乃邊外小國,但若不與後金打好關係,朝廷遠水解不了近渴,恐怕亡國就在眼前!努爾哈赤此人野心勃勃,征服欲極強,隻有與其示好,而不得與其為敵。若能定下和親之事,當為善。
想到這裏,韓樅忙道:“此次下臣前來,是奉我皇旨意,欲將我國三公主送於大汗,以結秦晉之好,下國與大金也永為兄弟之邦。”
“哦?”努爾哈赤詫異地應了一聲。心裏想的確是這朝鮮國王也不笨,把形勢看得如此透徹。原先朝鮮在萬曆年間參與明軍對赫圖阿拉的征伐失敗後,即向他和談,但也僅僅是和談而已。如今大金已有自己國土,雄兵二十萬,一旦拿下整個遼西,掌控關外局勢後,對朝鮮用兵就成了必然的事。他不可能在全力對付明軍的同時在自己後方留下一個大患。而現在朝鮮使臣來訪,言語上自稱下國,暗示臣服之意,接著又提出和親,看來這朝鮮王李佑並沒有傳說中那麼昏庸無能啊。
見努爾哈赤未曾答話,韓樅有些急了,他真怕自己說錯什麼話,把這件事情搞砸了,那回去後還不知道要被那些敵對的大臣們攻擊成什麼樣。於是說道:“我國三公主花容月貌,芳齡十六,乃金貴妃所生,是我皇最寵愛的女兒,自幼學習詩書禮儀,若能配與大汗這樣的英雄,當得一佳話,我兩國也可親如一家。”
努爾哈赤嗬嗬一笑,打斷了韓樅的巧蛇如簧:“韓使臣請向貴皇轉達我國的誠意,貴皇的好意,我大金上下銘感於中,於公於私,我兩國都應聯合起來。隻是這和親一事嘛,實屬複雜,當從長計議。”
韓樅見努爾哈赤對和親的提議似乎並不熱心,隻得怏怏。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在這裏觀摩了後金與明軍的戰爭後,他是打心底裏對八旗兵的戰鬥力感到恐懼,也對明軍的戰鬥力實不看好。國中故老相傳,天下最強大的是蒙古騎兵,隻有依附大明,才不虞被蒙古人侵略。
許多年前,蒙古大軍橫掃中原,同時攻占平壤,打敗高麗軍隊,占領整個朝鮮半島。1258年,崔氏政權垮台,國王投降蒙古,成為元朝屬國,達魯花赤駐開城監督國政。到了1280年,高麗成為元朝的征東行省。這是所有國人的恥辱。他在祖先的書簡中看到這些記載,字裏行間對蒙古騎兵的恐懼難以複加。直到1392年,朱元璋要收回原東北元朝屬地,高麗大將李成桂發動政變,廢黜國王自立,改國號為朝鮮,取“朝日鮮明”之意,定都漢城。同時與朱元璋示好,並自此成為明朝屬國。可如今,自己親眼所見後金騎兵在野外的強悍攻擊和行動能力,他實在想象不出更強大的騎兵應該是什麼樣子。看到努爾哈赤的臉上古井不波,他心裏那層陰翳散之不去,擁有一支如此強大的部隊的人,這天下何處不可去得?朝中那批堅持奉明朝正朔的老頑固們,真應該把他們拉來看看如今後金的強大,一念之差可能會給族人帶來多大的災難!
看來,這關外是要變天了。
(PS:接下去,會主要把筆墨放在主角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