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歲的伊斯梅爾-澤拉尼是一位退役的法國海軍上校,普法戰爭之初,他作為一名通訊官隨艦參加了對普魯士海岸的封鎖,但混亂的指揮和經驗的缺乏使得一次本該沒什麼懸念的封鎖行動僅持續了兩個月就宣告破產,大批軍官、水兵以及陸戰隊員被調去支援節節敗退的陸軍,疲憊而虛弱的艦隊不得不撤回北部的海軍基地,在此後的戰爭中毫無表現。在十數年後的另一場戰爭中,澤拉尼成了勝利者,他作為裝甲巡洋艦“凱旋”號的副艦長參加了中法馬尾海戰,並因此獲得了法蘭西的榮譽騎士勳章。1900年,澤拉尼在臨退役前打了最後一場仗,英法德美等八個國家對清國的聯合遠征,留守艦隊的澤拉尼遺憾錯過了一夜暴富的機會。退役後,他加入了法國跨大西洋航運公司,繼續自己的海上生涯。
當法國再一次對德宣戰時,年事已高的澤拉尼沒能等來祖國的再次召喚,但他並沒有因此感到氣餒,而是利用自己在海軍的人脈做了一件讓旁人頗感詫異的事情:把他駕駛的貨船“南特”號變成了一艘武裝商船!
迫於德國潛艇的威脅,英國海軍派出大量老式艦艇保衛大西洋上的重要航運線,並給一些民用船隻裝上了大炮。戰前的法國早已從普法戰爭的災難深淵中恢複過來,經濟、工業、人口呈現增長迅猛的勢頭,法國海軍建設一直保持著較為穩定的投入,但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法國海軍的發展重點放在了雷擊艦和潛水艇方麵,大中型水麵艦艇的技術水平和數量規模都大大落後於展開激烈造艦競賽的英德海軍。在英國海軍從地中海撤走大部分艦艇之後,法國艦隊的主要力量都用在了封鎖奧特朗托海峽和達達尼爾海峽的行動上,根本沒有精力去給本國的船隻護航,也沒有英國海軍那樣雄厚的家底,可以成批武裝本國商船。
“南特”號是法國跨大西洋航運公司旗下的一艘遠洋貨輪,總登記噸位達到一萬四千噸,它下水於1908年,設計的最高航速17節,巡航速度12節,在同時期的大型貨船裏算是航速較快的。澤拉尼想辦法搞來了2門從退役巡洋艦上拆卸的138毫米單裝艦炮,4門37毫米的哈奇開斯多管速射炮。憑借這些武器,它足以對抗那些浮上水麵的德國潛艇,畢竟在這一時期,德國海軍的潛艇作戰方式還是較為文明的,即便對於交戰國的商船,在排除危險的情況下,它們通常是先俘獲再擊沉,以保障船員的生存權利——但將普通商船改裝成武裝商船則意味著失去海上中立公約的保護。
給“南特”號裝上大炮之後,澤拉尼倒沒有主動招惹德國潛艇,而是接下了一項艱巨且危險的任務:前往智利裝運硝石。
在人工合成硝酸鹽的技術普及之前,智利出產的天然硝石在市場上占據壟斷地位,是生產農業化肥和軍火彈藥不可或缺的原材料。“南特”號一次可以運輸近萬噸的硝石,經由兵工廠製造成數以萬計的子彈、炮彈和炸藥,送到前線將士手中用以對抗德國軍隊。更重要的是,德國的商船此時仍無法穿過英國的封鎖進入大西洋,也就無從獲得智利硝石,協約國並不知道德國人已經獲得了人工合成硝酸鹽的實用技術,從而擺脫了對天然硝石的絕對依賴。早在戰爭爆發以前,協約國就有意限製德國進口硝石,他們推測德國的硝石儲備最多可以維持他們打半年的仗,也就是說,隻要法國軍隊再堅持三個月,德國人就會陷入彈盡糧絕的境地。
巴拿馬運河在1914年8月15日正式通航之後,從法國到智利的航程縮短了幾千海裏,但往返一趟依然有近萬海裏之遙。駛過亞速爾群島之後,“南特”號離法國西海岸就隻剩最後一千多海裏,以正常航速隻需四天即可抵達,但澤拉尼和他的船員們都知道,離家越近,潛在的威脅越大。德國潛艇已不滿足於封鎖英國水域,9月份以來,毗鄰英吉利海峽的比斯開灣頻有船隻遇襲,“布呂歇爾”和“格勞登茲”結伴進入大西洋之後,整個北大西洋都成了協約國的警戒海域,關於德國太平洋分艦隊進入大西洋的傳言更增添了協約國船長和船員們的不安情緒。
“多麼好的天氣,多麼安靜的下午。”
船上唯一的一名現役軍人,奉命前來訓練船員使用火炮的法國海軍少尉桑加雷,一邊啜著熱騰騰的咖啡,一邊看著舷窗外的海景,發出這樣的感慨。隻等“南特”號回到法國,他的外派任務便宣告結束,接下來也許繼續回到土倫的海防要塞枯坐,也許調往巴黎前線協助陸軍作戰,無論哪一種,前景似乎都是一片黯淡。
“我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雷聲?炮聲?”澤拉尼閉上眼睛仔細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