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狡鬥(1 / 2)

位於愛爾蘭南部的科克港,距離愛爾蘭首府都柏林有近300公裏路程。在這個通訊技術不太發達也不算很落後的年代,消息在戰爭時期的傳播速度有快有慢,關鍵在於正常的訊息傳播渠道是否暢通。如果兩地之間的民用電報、電話線路被盡數切斷,敵我雙方的廣播電台又在提供的是彼此相悖的消息,那麼普通民眾就很難在第一時間獲知戰局的真實進展情況。

夕陽下,象征自由、民主、團結的愛爾蘭三色旗飄揚在這座港口城市的大街小巷。街壘已被清楚,交通恢複了暢通,但荷槍實彈的崗哨依然隨處可見,帶刺的鐵絲網架靠牆存放,讓人覺得它們隨時有可能重新派上用場,建築物的外牆、街道的地麵以及花壇、雕塑還留著不少斑駁的彈痕,戰爭的創傷總需要很長的時間去撫平。

蜿蜒流淌的利河將整個科克城一分為二,靠近海港的一處碼頭旁停泊著一艘白色的遊艇,它的艇身線條飽滿,由此具備較好的航海能力,寬厚敦實的艇尾是大馬力、高航速的典型特征,柚木色的艇殼和甲板在夕陽的映照下散發著雍容高貴的氣質。

毗鄰遊艇的碼頭旁停著兩輛黑色的轎車,車門敞開,幾名戴帽子的男子很是警惕地注視著四周,在綁縛纜繩的木墩邊上,一個海員裝束的青年時而眺望遠處,時而低頭踱步,無論海風多麼凜冽,他始終呆在這裏,像是看護寶物的守衛。

在遊艇最大的一間艙房裏,衣著得體的男士們坐在寬大的皮沙發上,麵前的茶幾上擺放著精致的玻璃酒杯,空氣中彌散著優質雪茄和上等威士忌的濃鬱香氣。盡管環境舒適,這裏的氣氛卻頗為沉悶,男士們一個個緊繃著臉,久久沒有人開口說話。

突然間,舷窗外隱隱傳來一聲槍響。不久以前,科克港曾不分晝夜地響徹槍炮聲,到處是流淌的鮮血和隕歿的生命,人們對此習以為常。可是今時不同往日,這一聲孤零零的槍響便艙房裏的氣氛不安地躁動起來。

有人在胸口和額前反複劃著十字,口中念念有詞;有人神情恍然,思緒遊離於現實之外;還有人一動不動地盯著地板,宛若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唯一的例外是穿著德國海軍製服的中年軍官,他表情平靜,目光冷峻,腰間配槍,盡顯英武之氣。

第一聲槍響隻是一個信號,片刻過後,愛爾蘭共和國臨時總統府所在的方向槍聲大作。盡管這艘遊艇上的每一個人都很想知道形勢的變化,但他們卻沒有站在絕佳的觀潮位置,睜大眼睛直視這曆史的潮流,看它最終將會走向何方。

也許不是每個人都因為缺乏勇氣。帕特裏克-皮爾斯,這位曆史上的複活節起義領袖,用生命喚醒民眾的英雄,是以理智的心態看待自己周圍的形勢——坐在這裏的人,幾個月前還隻是一介平民,從事著秘密的反政府活動,隨時有可能被逮捕,淪於牢獄之災甚至丟掉性命,現在,他們已經是愛爾蘭共和國的政府官員,大到內閣部長,小到議員委員,而這樣的回報已經超出了大多數人的預期,再讓他們推翻麥克爾內領導的共和政權,並非每個人都心甘情願,他們可能隻是礙於皮爾斯和坎特的威望,以觀望的態度置身於這場變革之中,隨時有逃跑甚至叛變的可能。

遠處的槍聲猶如春雨,一陣密集一陣稀疏的交替著,人們拚命地抽著煙,艙房很快變得煙氣繚繞,有人熏得咳嗽,有的嗆得流淚,可是誰也沒有貿然走出船艙。

過了將近半個小時,槍聲漸漸平息下來,艇艙裏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靠近舷窗的人頻頻朝外張望。如果有大批武裝人員出現,那就意味著他們的政變失敗了,唯一的辦法就是乘坐這艘遊艇逃離科克港。德國軍隊撤走之後,駐泊在這裏的德國潛艇也不見了蹤影,愛爾蘭共和國的武裝部隊隻能依靠德國人布設的水雷陣以及少量岸炮保衛臨時首都,英國海軍不敢貿然進攻,但這艘遊艇卻可以避開水雷和岸炮覆蓋區域溜出去,逃往德軍控製的戈爾韋和利默裏克地區。

須臾,一輛黑色的轎車飛馳而來,這艇艙裏緊鎖著的眉頭一一舒展開來,人們彼此相視,如釋重負。

可是,轎車在碼頭停穩之後,推開車門出來的風衣男子臉上卻看不到一點兒歡愉的神情,但也沒有吃了敗仗的狼狽,隻見他大步流星地穿過棧橋。轉眼功夫,艇上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人們頓覺忐忑,一個個伸長脖子,瞪大眼睛。

埃蒙-坎特,愛爾蘭共和兄弟會的元老,共和國臨時政府的內政部長,這時候雖然還極力保持著鎮定,但整個人的僵硬姿態已經出賣了他內心的緊張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