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的月色是如此明朗,陸地上的每一座山丘、每一棟房屋甚至每一棵樹木都清晰可見。美國海軍上校小威廉-弗雷德裏克-哈爾西靜靜站在超無畏艦“密西西比”號的夜戰艦橋上,心情很是凝重。“康威”號驅逐艦的幸存艦員已由美墨艦艇救回,生還者僅僅八十七人,這意味著有五十九名美國海軍官兵喪命或者失蹤。若是戰爭時期,軍人灑血疆場乃是宿命,可美國艦隊此行是為了平息墨西哥內戰,在沒有任何挑釁舉動的情況下折損艦艇、傷亡官兵,怎能不讓人窩火?
就在夜幕降臨時,艦上收到了美國政府發出的明碼無線電通告,白宮以極其嚴厲的措辭指責墨西哥反政府武裝的殘暴行徑,並稱之為“假借衛道士名義叛亂篡權的分裂主義勢力”,美國政府和軍隊將不遺餘力低支持墨西哥政府的武力平叛行動。
緊接著,停駐於阿爾瑪格雷河口的美國艦隊收到了海軍部發來的密碼電報,指令他們在墨西哥政府發出請求美軍協助平叛的通電後,立即對阿爾瑪格雷河中下遊的墨西哥基督抵抗軍展開炮擊,陸戰隊於天亮後登陸,會同墨西哥政府軍進攻拉普斯卡要塞,務必在兩天之內夷平這座軍事據點。
從諾福克海軍基地到新奧爾良再到阿爾瑪格雷河口,拉普斯卡這個名字哈爾西已經聽了無數次,卻沒有聽過或者看過任何與之有關的軍事資料,它是高是矮、是大是小,擁有多少堡壘,部署了多少火炮,哈爾西和他的同僚們竟然完全沒有概念,這樣的遠征行動讓他既感到不滿,又存憂慮,畢竟墨西哥的基督反抗軍不是孤立存在的叛亂者,歐洲同盟國對他們的暗中支持已有很長的時日。從巴拉圭軍隊以少打多還能蹂躪玻利維亞來看,德係軍事裝備在實戰中擁有顯著的技術優勢,再加上德軍教官非常嚴謹的工作態度,無論大戰時期的愛爾蘭還是戰後的巴拉圭,都在較短時間內實現了驚人的蛻變。墨西哥政府軍屢剿不滅的基督反抗軍,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日漸壯大的麼?
當年輕易擊敗了西班牙,而後又有二十年未經曆大規模戰爭,美國高層對墨西哥局勢的判斷不免有草率輕敵之嫌,哈爾西當初尚不覺得,但“康威”號的沉沒在他心裏留下了一連串的問號與驚歎號:僅有幾艘輕艦艇守護的兩艘新墨西哥級戰列艦在此逗留是否安全?派遣區區千名陸戰隊員登岸作戰是否穩妥?美國艦隊直接對墨西哥基督反抗軍開戰,是否會給歐洲同盟國發難提供口實?
事已至此,哈爾西的種種擔心與疑惑並不能改變時局,準備作戰的命令已經下達,全艦隊官兵都在摩拳擦掌,誓要讓敵人血債血償。“密西西比”號和“愛荷達”號皆以右舷正對海岸,24門威力強勁的14英寸主炮氣勢磅礴地高昂著炮口,雖然下午派去偵察的水上飛機不幸被對方擊落,但墨西哥政府軍提供的信息足以讓專業的射擊指揮官計算出炮擊參數,為了校射彈著點,艦隊還將派出水上飛機嚐試夜間偵察。
在這個寂靜的時刻,離拉普斯卡要塞約五公裏的樹林邊緣,墨西哥基督反抗軍的戰士們已把嶄新的“箭魚”推到了起飛位置,它平坦的機腹下掛著一枚圓滾滾的家夥,形狀看起來就像是一支超大號的墨西哥雪茄。前後串列的座艙,後座坐著一名膚色黝黑、麵孔青澀的青年,前座卻沒有坐人,隻見一名身形高挑的白人青年穿著帥氣的飛行裝束,拿著扳手對發動機位置的供油管道進行最後的檢修。
不多會兒,遠處隱隱傳來輕微的嗡鳴聲,許多人雖然在好奇的張望,但看得出來,他們對這種狀況已經習以為常了。聽到這個聲音,白人青年很快結束了手裏的工作,將扳手交給旁人,像是騎士上馬一樣瀟灑地爬上飛機,坐進座艙。跟上一場大戰乃至20年代初期的飛機不同,20年代後期製造的飛機開始采用電動啟動,但為了節約重量,同期設計製造的“箭魚”沒有安裝蓄電池和電動機,依然以手搖為唯一的啟動方式。得到白人青年的示意後,兩名個頭不高的墨西哥男子合力轉動搖柄,越轉越快,采用戴姆勒技術製造的愛爾蘭“自由III”發動機發出陣陣咳嗽般的轟鳴聲,緊接著,轟鳴聲突然順暢起來,飛機周圍瞬間彌漫著一股灰白色的青煙。
合金質地的三葉螺旋槳飛快地轉動著,驅使看起來有些笨拙的“箭魚”在草地上滑行。這片天然形成的草地定然不如水泥飛行跑道或木質飛行甲板那般平整,飛機在滑行過程中一路蹦跳,修長的機身和寬大的機翼有節奏地顫動著,這沒什麼可擔心的,倒是機腹下那枚沉重的魚雷叫人不禁捏把——它的頭部處在機輪位置,尾部到了機身中部,每當飛機發生幅度較大的跳躍時,魚雷尾部幾乎要碰觸地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