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紐約之行,她的私人醫生並未跟來,但對於宋晏歡的身體狀況,宋禎祥極為上心,哪裏都有醫療團隊隨時待命。
榮洵剛出去,柳青就急匆匆跑進來查看她的情況,又連忙讓醫生上來。
“血壓正常,心率很快,所幸您及時服下了鎮靜藥,休息一會兒便可恢複。”醫生撤走了一大堆檢查工具。
宋晏歡懶懶地閉上眼,“都出去吧,我睡一覺。”
有些事,她需要一個人靜靜思考。
門外,柳青看了眼正在查看病曆的男人,略微皺眉,走上前去,“榮先生,小姐討厭有人未經允許擅自她東西。”
“她怎麼樣了?”榮洵沒在意她的態度去。
“托您的福,不太好。”
“恕我直言,我家小姐從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家裏人顧忌她身體,對她有求必應,若是還未嫁給您就出現今天這種情況,傳到家主耳裏,二位的婚期怕是要延期了。”
柳青的話很不客氣。
榮洵多看了她兩眼,“這麼跟我說話,你就不怕我讓她解雇你?”
“您請便。”宋小姐才不會聽他的。
他自然不會真跟一個助理計較,放下報告,轉身推門進了主臥。
柳青原本以為他會走,愣了一下,沒跟上去。
宋晏歡蒙著頭,眼睛睜得大大的。
睡不著。
情緒平靜了很多,她有空仔細分析這一樁樁事了。
以榮洵的性子,應該是還不知道香港的事,否則……應該不是吵架這麼簡單了。
或許他來美國真的是因為擔心自己……
是她太過於敏感了。
但他問她,後悔了嗎?
長長地歎了口氣,她掀開被子。
頓住。
四目相對。
她淡定移開視線,起身欲下床。
“你幹什麼?”榮洵攔住她。
“洗澡。”
宋晏歡繞過他,走到衣帽間挑了一套睡衣,再慢悠悠地踱進浴室,門“啪”地一聲關閉了。
很快,裏麵就有淋浴聲傳來。
榮洵回頭看了眼緊閉的主臥門,快速拉開床頭櫃,拿起那一瓶瓶英文名字的藥品端詳,眉頭皺得厲害。
他打開手機拍了幾個晦澀的藥品名,又極其自然地將瓶子放回原位。
宋晏歡洗得很快,她沒洗頭,將頭發隨意地紮成一個丸子頭,穿著浴袍就出來了。
彼此有過最親密的接觸,也不羞人。
她抹勻胳膊上的身體乳赤腳出來,瞧見他還坐在床旁,不由得挑了挑眉,隨後便當他是空氣,目不斜視地爬上床拿起手機。
“好點了嗎?”他率先開口,聲音不鹹不淡。
“托你的福,不太好。”
這話有點耳熟。
榮洵皺了皺眉,“哪裏不舒服?”
宋晏歡放下手機,盯著他高挺的鼻梁看了兩秒,麵無表情,“哪裏都不舒服。”
知道她說的是氣話,但榮洵不敢在她身體上開玩笑,站起身來,“既然不舒服,就讓醫生進來。”
宋晏歡是個極注重細節的人,對周圍的一草一木都十分警惕,床頭櫃的抽屜她故意留了個縫,現在卻沒有了。
“你動我藥了。”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他坦然承認,“是。”
“不想問?”
“問了你就會說?”
“試試看?”
他一步步靠近,念出她抽屜裏的藥品名稱,“Vortioxetine Hydrobromide Tablets,是什麼?”
她慵懶地靠在靠枕上,丸子頭有些散了,幾率青絲垂下來,隱入溝壑,“自己不會查?”
實際上,他趁她洗澡的間隙,確實是查了這款藥。
“什麼時候的事?”
“來紐約讀書時。”
那時壓力太大,再加上她對商科根本不感興趣,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可謂是吃盡了苦頭。
他罕見沉默了。
“怎麼?愧疚了?不繼續吵了?”她像是一朵被采頡的玫瑰花,無精打采地靠著,根莖卻依舊帶刺。
榮洵閉了閉眼,坐在了她身旁,語氣緩和了一些,“我方才說的都是氣話,我道歉。”
她沒想到他會突然道歉,仲怔了片刻,眼眶卻有幾絲酸澀。
“很累吧。”他輕聲問。
抑製不住的晶瑩液體順著臉龐滴到潔白的浴袍上。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哭。
大家都希望她越來越好,對她寄予厚望,從未有人問過她累不累。
從來沒有。
母親也沒有。
偽裝了這麼些年的盔甲,忽然就潰不成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