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文穿著一身香奈兒套裝裙,沒法席地而坐,白懿帶她去換印度紗麗,還幫她把盤得一絲不苟的頭發給放了下來,戴了一塊頭巾。她半個臉遮掩在透明的紗巾下,十分漂亮。她跟著白懿走過來,就把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追隨著她,直到她在蒲團上坐下來。我對她一笑,說道,“你看你多吸引人啊,你肯定可以找到比我哥哥更好的男朋友。”
她歎了一口氣說道,“不會了,我不會再愛任何人像愛你哥哥這樣了。”
單相思最苦,單方向輻射出去,延綿不絕,無窮無盡,沒有回應,不會反射回來,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而這個深淵,其實隻是她的心。她投射的相思越多,深淵也就越深。
她和哥哥是同學,也和哥哥一樣比我大五歲,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而且我邀請她過來,是輕率的。但是目前,隻能這樣。也許她覺得隻有對我傾吐,才能釋放壓抑吧。
今天的音樂會人不多,大家在草地上圍坐,半圓狀,兩圈,背後是投影。
比弗穿了一身半透明的本白亞麻寬鬆襯衣,同質料的寬鬆長褲,光著腳,渾身的肌肉在襯衫下若隱若現,他調試了一下音響,隨即在草地中央盤腿坐下,從盤腿熟練而柔軟的姿勢看,他修煉了很久。他一言不發,拿著薩滿鼓,輕輕敲起來,音樂聲從身後悄然傳來,幕布上投下原始森林風光片。我身邊的白懿搖著風鈴。
皓月當空,清風徐徐吹來,我的心逐漸靜了下來。
月亮小了一圈,已經不是清澈的眼眸了,變成了黃色的奶油。
手碟,頌缽,尺八,一一響起來,虛空的聲音,心靈的聲音。
音樂開始像是清淺的小河水,潺潺流著,穿過小樹林,從石頭上跌宕而下,彙聚進深潭,鑽進漆黑的山洞裏。在山體中悄悄流淌,滲過岩石,從一口泉眼中冒出來,在一片茂林中蜿蜒。
每個人都很安靜,我聽到了抽噎聲,是我身邊的柳葉文發出來的。我正在覺得尷尬,白懿放下風鈴,把她輕輕摟進懷裏,撫摸著她的後背。她的後背激烈地聳動著,上下起伏。白懿耐心地安撫著她,她可能已經非常熟悉這樣的狀況了。
這樣的音樂,直擊心靈,讓人很釋放,隨即會得到治愈。
成年人的世界很辛苦,愛很辛苦。
比弗望著我。他的頭發微卷,雜亂潦草,落拓不羈,眼眸在燈光的反射下,呈現淡黃色。他微微張開嘴唇,發出低沉的“啊——”,啊了很久,胸腔共振著腹腔。氣息越來越強,在達到最高點的時候,驟然停歇。像是懸在心頭的劍落到了地麵。
這陣安靜的音樂會結束後,比弗突然敲起歡樂的音樂,大家跟著唱起來,唱詞聽不懂,可能是古老的梵文,洗腦般地簡單重複著。我備受感動,也鼓著掌跟著節奏放開嗓子唱著,這像是吐納,把內心的抑鬱全部傾瀉而出。
柳葉文已經擦幹淨了眼淚,也鼓掌跟著大聲唱和。她的笑容開朗而熱烈,好像真的把心結全部解開了。
啊,看來帶她來是對了,我除了毫無意義地聽她傾訴,對她產生和我毫無關係的同情抱歉以外,我還能做什麼呢?我根本幫不上忙。
比弗一直望著我,他在等我長大,我還不想長大,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
用什麼方法阻止成年呢?
我在十二歲升入初中的第一周,告訴母親,我不想去學校了。母親問我為什麼,我隻說我不想去。母親望著我說,“你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