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輩子從生到死二十三年,隻有奶奶一個親人……”
房間內的點歌機突然啟動,在一首歡愉輕快的音樂下,柳織夢眼神空蕩的向我講述了她死前的遭遇。
原來她與我一樣都是雲樓大學的學生,今年夏天剛剛畢業。原以為要正式開啟自己的人生道路,不料從小扶養她長大的奶奶卻突然病倒。
輾轉各大醫院卻連病因都查不出來,隨之而來的天價醫療費,瞬間便壓垮了這個從未富裕過的小家。
在奶奶拚命地要求下,柳織夢隻得辦理出院手續,然後每天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奶奶,臥居在不足十平米的陰暗小屋裏。
那一刻,被突如其來的災難摧毀了所有意誌的柳織夢,魔怔似的隻有一個念頭:要有錢!要治好奶奶的病!
可是厄運再一次降臨,之後的事情柳織夢並沒有提及,因為回憶一湧起來,便無法控製身上的戾氣,她隻說被人騙走了一切,包括生命。
又因為她不是普通的魂靈,所以在被地縛靈束縛在這家店裏的時候,為了不被它發現並吞噬,她隻能每天壓製住身上的戾氣,縮在角落。
直到那天晚上,她看到自己的奶奶突然出現在這裏——那顫顫巍巍的身形不正是自己一直以來的依靠?
於是她開心地想要撲過去,像小時候那樣一頭紮進奶奶懷裏,然後被一雙枯枝般粗糙的手掌撫摸後背,接著熟悉的笑罵聲響起:又胡鬧了……
待到柳織夢仔細一看,才發現進來的竟是奶奶的亡魂。
柳織夢腦海中一聲轟鳴,如同又一次被死亡包圍。反應過來後,奶奶已經被孔武推出了門外。
講到這裏,歡快音樂步入最高潮,然而無盡的悲傷卻扭曲著柳織夢的臉龐,她幾次三番仰起頭,想用冰冷的氣勢將其壓製下去,然後抵抗無效,最後轉身無語,留給我一個不忍觸碰的側臉。
她的失語連帶著給我整沉默了——雖然有關生死離別的事情我也見識過不少,可是這種事真的發生在自己眼前,還是讓人……
唉!我心中悲歎一聲。
就在我有所感傷的時候,腦海中突然蹦出師父的一句話:記住!越好看的女人越會騙人!越可憐的鬼魂越能害人!
我一驚,因為這句話清晰得如同師父本人在我耳邊吆喝一樣,更重要的是,這玩意兒好像不受我的控製,就像是踩到什麼機關一樣,在我歎氣的瞬間後立馬冒了出來。
正當我在琢磨是怎麼一回事時,柳織夢調整好了語氣,轉過身來,冷豔冰冰地望著我:
“那天後,奶奶每天晚上都會來一趟……”她很不自然地深吸一口氣:“奶奶她還處於中陰身的狀態,還在……到處找我。但是我,做不到和她相認……”
“哦?中陰身。”
聽她講述完,我心裏亮堂了起來。
如果有人經常去世,那麼他對中陰身這個概念就不會陌生。因為人在剛去世後——靈魂離開軀體,但還沒有“開天知”,也就是沒有形成自己的意識。
說得簡單就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一般這種情況,亡魂本身不會有太多的戾氣,隻是懷揣著很深的執念,它會繼續去做生前的未完成的事情。
一旦這件事被完成,或者被人突然告知:你已經死了。那它會立刻像從睡夢中驚醒一樣,恢複意識。
通常的情況下“中陰身”的狀態會持續大約七天,所以在民間也有“頭七”的說法——死者的亡魂在第七天恢複了意識,在去地府報道之前往往都會回陽世間再看親人最後一眼。
而之所以柳織夢拜托我送她奶奶的亡魂去往生,也是因為任何魂靈在陽世多待一天就會多增一天的業障,每一份業障在陰司都會被清算。
“當然,”我看著她:“我可以幫你。”
聽到我的話柳織夢緊繃的神情像是突然卸去所有的裝扮,她低首言謝,笑容中帶著淡淡甜味。
我也笑著回應她:“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奶奶亡魂的大概位置,隻要能找到,我……”
“不用找了。”
柳織夢雙手背身後,有些靦腆的踮著腳,衝著麵前一努嘴:“呶。”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好家夥,原來在“五行陣法”的籠罩裏,就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當即解除了陣法,打算將裏麵的亡魂一同超度。
如果不是柳織夢身上的戾氣還沒有消散,我這會兒就讓她一同前去了。
於是我一手掐訣念咒,在地麵上開啟一道通往陰司的裂縫;另一隻手揮舞一張“拘靈符“,所有的亡魂受到了我的控製,目光呆滯地一個個往裏麵挑。
在我施法期間,隨著調動的罡氣越來越多,引的滿牆壁的地縛靈躁動不安,看得我是心驚又膽跳,隻能小心翼翼的放慢節奏。
正當所有的亡魂排著隊地跳進裂縫,柳織夢忽的飄了過來,攔下了最後一個。
那人正是她的奶奶。
不過他老人家現在被我的“拘靈符”控製,暫時失去自我意識。於是血濃於水的祖孫兩人,就這麼形同陌路的麵對麵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