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我再也受不住了,就幽幽的對劉兵說道:“你也不用再催了,再催還是這!我也想幹快點,但我的能力隻能這樣!”
我突然又想起每到周末的夜晚,大家都躺在鋪板上仰著頭看電視的情景。大家都在聚精會神的看,不願錯過這唯一的娛樂機會,但是隻有我,蒙頭大睡,對電視不屑一顧。他們哪裏知道,不是我不想看,而是我六百度的近視,根本看不清電視上的內容。我也不喜歡戴眼鏡,也沒有心情、也懶得讓妻子把我布滿灰塵的眼鏡送過來!
聽了我的話,劉兵生氣的停止了手裏的工作,瞪著眼睛,大聲說:“那既然這樣說,你幹脆別幹了!呆這個號房裏,你又有關係,誰又能怎樣你!”
黃磊趕緊打圓場道:“別吵架,別吵架!——黃金龍,你能幹多少幹多少,盡量快點,別讓其他人提意見!”
我沒有再說話,心裏的怒火,熊熊的燃燒起來,恨不能立即衝上去,一腳將劉兵踹倒。可是無論號房裏還是風場上,都有監控攝像頭,衝動的懲罰隻能是罪加一等。我隻好忍耐。
第二天,十三號裏兩個犯人因為一個蘋果打起了架,被送到了嚴管號裏。所謂的“嚴管號”,就是更封閉、更殘酷的牢房。一旦被關到了嚴管號,一天就隻能吃兩個饅頭,喝兩碗白開水,沒有小夥,沒有同伴,還要像死刑犯一樣日夜戴著腳鐐。直到閉門思過一個星期後,寫一封檢討書,在大喇叭上沉痛的讀一讀,虛偽的表示表示自己要悔過自新,才能重新回到普通號。
林股長主管的一共有四個號房,三個小的普通號:十二號,十三號,十四號;一個大的過渡號:二十號。我們北麵隔壁的十一號沒有住人,聽說因為裏麵死過一個老頭,嚇得犯人們都不敢在裏麵住了。再往北,十號、九號、八號、七號,是女號,關押著一群女犯人,平時亂糟糟的,嬌滴滴的高喊“於大隊”的聲音,都能傳到這邊來。於是大家便慫恿嚴子亭,模仿女人的聲音,高喊:“於大隊,補貨!”
所謂的“補貨”,就是某一部分原材料不夠用了,需要補充一點。嚴子亭用女人的聲音喊過之後,大老於便屁顛屁顛的跑來了,問道:“缺什麼?”
嚴子亭說:“還缺蓋片。”
蓋片、殼子、小尾巴,那種電子元件上的小部件,無論哪一種,都有可能缺。但是很多時候,安排我們做六十板,我們往往做不夠,也不希望盡快的補貨,我們拖延時間,等其他號房做完,到時候沒有剩餘的部件了,我們就可以趁機“無法完成任務”。我常常看到,我們做完了五十三板或者五十四板,就告訴大老於,東西用完了;等大老於收上去,驗完貨之後,我們休息的時候,劉兵將那些藏下來的原材料,悄悄的用紙包好,帶到風場的貓眼旁邊,用身子擋住攝像頭,將原材料倒進貓眼裏,用水衝走。他這樣做,當然沒有一個人表示反對。
平時,大老於安排完工作任務之後,具體分配工作的,——就是背著塑料袋一個一個號房發放原材料的,是外牢的一個老頭,五十多歲,幹瘦,姓朱,大家都叫他“老豬”或者“豬頭”。所謂的“外牢”就是在我們這些刑事犯罪的牢房之外,另設的一排牢房,裏麵關押的人,一般都是半年以上,一年以下,不值得再送到淮西黃泛區農場監獄改造,隻好就地服刑。聽林崗說,當老豬將這些原材料發放到女號房的時候,胳膊剛剛伸進門洞,女犯人們就紛紛伸出玉手來掐老豬,老豬也趁機去摸她們的包包。去年,十號牢房有個女犯人,才剛剛二十五歲,長得非常漂亮,那真是如花似玉,但是很可惜,她殺了自己的丈夫,被判了死刑。那時十一號還住著犯人。突然有一天,從十一號扔過來一個礦泉水瓶子,裏麵裝的是一個男人的**。那漂亮的女犯人心有靈犀,趕緊趁人不備,將**倒進了自己那裏,期望著能夠懷孕,逃避法律的製裁。但是很不巧,這種情景還是被另一個女犯人看到了,向股長揭發了,於是那漂亮的女犯人被抓到了醫院裏,用水衝洗,將**衝了出來。後來又被打得死去活來,讓她交待是哪個犯人傳遞的**。那女子倒也是個英雄,被打得皮開肉綻,始終咬緊牙關,不說一個字。據有人私下分析,那**還不是十一號的犯人的,應該是十二號的,先扔到十一號,然後十一號的人再扔給那女犯人。後來那漂亮女子被槍斃之後,陰魂不散,還常常在十一號和十二號牢房徘徊。我來十二號之前,據說清明節的時候,那天夜晚,突然有一個白影子在十二號牢房裏麵來回飄蕩,依稀可辨就是那個女犯人,大家都嚇得驚叫了起來,後來崗樓上的武警都驚動了,拿著槍朝影子開槍,牆上都被打了好幾個彈痕。
聽了大家的講述,我仔細的看了看我們號房的牆壁。果然,在窗戶旁邊,大約三四米高的地方,清晰的留著幾個黑黑的彈痕,是那樣的醒目,那樣的無言,將往事悄悄的塵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