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門前,婦人坐在尚還露出新鮮泥土的屋簷下,手指翻飛,忙著編製竹筲箕。
見到兒子,婦人露出一個淺淺微笑,柔聲道:“牛娃,差不多就行啦,歇息一會兒吧。”
被稱作牛娃的許普賢咧嘴笑了笑,也沒回應,徑直走向竹林外麵。
婦人抬頭,望著漸漸遠去的小小背影,忽然笑了,嘴上喃喃道:“哎,不知上輩子修了啥福哦,竟然生了這麼懂事乖巧的孩子,而且還那麼好看!”
婦人低下頭,瞧著被竹篾覆蓋的膝蓋,神情很快低落下來。
若不是這背時的風濕病,害得自己不能下地勞作,也不至於讓孩子如此辛苦。
不過,婦人很快又高興起來。
她想起,兒子馬上畢業,成績一直很優秀,從未跌落過全鄉前三名。
而且,兒子還說,那個在鄉政府上班的江叔叔許諾,若許普賢願意,以後就去縣城讀初中,將來一定能考上大學。
婦人猛然想到,若孩子真去縣城讀書的話,那得多大的開銷啊?
於是,婦人更加賣力編製竹筲箕。
走出竹林,少年遠遠望見兩道人影一前一後朝這邊走來,不由一怔。
隻是愣神不過幾秒鍾,少年忽然狂奔,邊跑邊喊:“江叔叔!”
走在前麵的來人,正是橫山鄉黨委書記江寧。
少年跑近來人身邊,羞紅了臉蛋,嘿嘿作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
江寧蹲下身子,替還是孩子的少年拍打去身上泥土,輕聲問:“許普賢,還好嗎?”
少年重重地點了點頭,大聲說道:“江叔叔,我爸過年回家了,他說很可惜,沒能見到你,否則一定當麵向您道謝。他還說,今年回家,請您來許家坳做客。江叔叔,您一定要來哦!”
江寧嗯一聲,笑眯眯道:“許普賢,我身後這位哥哥叫霍不群,資格的大學生哦。”
少年望向江寧身後那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脆生生地招呼,“您好,霍哥哥,我叫許普賢,歡迎您來許家坳。”
霍不群一愣,隨即嗬嗬笑道:“喲,你個娃兒,可別聽江叔叔亂介紹,你就喊我霍哥哥吧,我還沒婆娘呢,哪能當你叔叔?許普賢,咱們約定,你咋喊江叔叔,就咋喊霍叔叔,如何?”
“額……”許普賢目光猶豫,瞧向江寧。
江寧起身,摸著少年腦袋,說道:“行嘛,你就喊霍叔叔嘛,不過,以後你來鄉政府,你不許不吃飯就離開,得請這位霍叔叔管飯,否則就喊霍哥哥,可以不?”
許普賢咧嘴一笑,連連點頭。
霍不群朝著身前的背影使勁翻白眼,卻不敢出聲。
江寧望向前方竹林,問道:“許普賢,你媽媽在家麼?”
少年應道:“嗯,媽媽在編筲箕。”
江寧收回視線,定睛瞧著少年,輕聲道:“我倆就不進屋子了,在此別過。普賢,還記得柳老師曾經給你說過的話沒?來,說給我聽聽!”
“嗯……柳老師說,許普賢將來要讀大學,所以就的去縣城學校讀初中。”
江寧笑道:“給媽媽說沒有?”
少年點點頭。
江寧舉起右掌,揚在空中。
少年稍作猶豫,也舉起右掌,重重拍上去。
隨著一聲清脆的擊掌聲響起,田埂上傳來一陣笑聲。
婦人很奇怪,不知外麵發生了什麼。
很快,她就看到兒子空手返回,趕緊問道:“牛娃,你剛才在跟誰說話呀?”
許普賢應道:“跟江寧叔叔呢,他說就不進來跟你打招呼了,現在趕回場鎮去了。”
婦人頓時著急,連聲責怪,“你呀你呀,怎麼不懂禮貌?人家來許家坳,無論如何都得請進屋,喝一杯開水呀!”
許普賢走上台階,蹲在母親身邊,為難道:“可是,我得聽江叔叔的話呀,他說不來的,未必我還拖他不成?”
婦人歎口氣,低聲說:“我們一家都得感謝人家江叔叔呢,不僅幫著轉賣筲箕,還給咱家修房子,多大的恩啊?!”
孩子沒說話,眼眸亮晶晶的。
少許金色陽光,透過竹林,泄入屋前院壩。
滿院飄浮起泥土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