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媽用手背試了試受傷男子的額頭,問道“先生,怎麼稱呼?”
“我姓羅,名為英。阿姨您就叫我為英或小羅。先生可不敢,我還沒來得及謝謝您母子的救命之恩呢!”
陸媽慈愛的淡淡的一笑,“先生到上海是……?”
“阿姨,實不相瞞,我是到滬公幹。擔心路上不太平,特意走的水路。不曾想,還是走漏了消息,遭人暗算。若非阿姨母子相救,恐怕真是凶多吉少”。
“唉,現今這世道,中國人、日本人、國民黨、共產黨、到了上海又是什麼英租界、法租界,什麼時候能過上幾天太平日子呢?”
陸媽轉身給羅維英倒了杯熱水,放在桌上。
“你先躺著,陸亭讓我去叫下丁大夫,給你看下傷口,我去去就回”。陸媽一邊嘮叨著一邊走出房門。
“是啊!什麼時候才能過上太平日子呢?”
羅為英仰著頭,看著斑駁破舊的棚頂,就像看著這沉浮破爛的世界。
一會兒,陸媽拎著一個西瓜推開房門,後麵跟著一位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
男子右手拎著藥箱,左邊的袖筒卻是空蕩蕩的。
“丁大夫,你給看看”。
丁大夫也不多言,放下藥箱,走到床邊,俯下身子,仔細地查驗了下傷口,便從藥箱中拿出紗布和藥瓶。
看見羅為英腰部的一處槍傷,丁大夫沒有多言。凝視著羅為英道“你這個傷口雖然不大,但還需要縫合幾針,你等等,我現在回去拿麻藥來”。
“不用了,丁大夫,既然傷口不大,我挺一挺就過去了。”
丁大夫略微一頓,也不多言,隻是點了下頭。
去年自己在上海抗戰中幫助救護傷員,當時缺醫少藥,沒有麻醉藥劑,直接縫合傷口的事情也時有發生,隻是當時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而如今有此條件,卻遇到這樣鐵硬的漢子,讓他還是不禁心生敬意。
兩盞茶的功夫內,陸媽在旁邊不斷擦拭羅為英額頭上的汗珠,但從始至終男子隻是“哼”了一聲,讓丁大夫不禁頓生好感。
傷口處理完畢,丁大夫一邊洗著手,一邊說道,“幸虧你這條皮帶,替你擋了禍,再紮深一寸,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陸媽笑著說道。接著端過來切好的西瓜,遞給丁大夫與羅為英。
丁大夫吐了一口西瓜籽,道“陸媽,你的病還是早點到醫院,別耽擱了”。
“是啊,陸亭說這幾天就帶我去。”
丁大夫轉頭又望向羅為英,“剛才聽羅先生口音像是南方人?”
“我是廣東大浦人。”
“去年打完小日本,從這裏撤防的十九路軍,就有你們不少廣東人吧!”
羅偉英頷首一笑,眉毛上揚,道:“是啊,那可是我們粵軍的驕傲,廣東人的自豪”。
“那可是一支真正的‘鐵軍’,三萬多勇士硬是讓小日本的飛機、艦艇、大炮沒占著便宜,一雪‘九.一八’以來的國恥,讓他們知道,這裏不是東三省”。
丁大夫將瓜皮一扔,接著憤憤地道,“可悲的是,我們也傷亡了一萬多將士,還有更多的老百姓跟著遭殃,閘北地帶已成一片廢墟,四、五萬人無家可歸,燒毀的商務印書館,那可是我們民國最大的印書館啊!”
說罷,丁大夫僅有的右拳重重捶在桌麵,接著又托起自己空蕩蕩的衣袖,“你看,這就是拜小日本所賜,”氣憤之餘,臉上又浮現出自豪的深情,“當時救治傷員,不幸為彈片所傷,他們把姓名都丟了,我丟一隻胳膊算得了什麼!對了,我還受到十九路軍蔡司令的接見呢!”
丁大夫得意的神情溢於言表,然後豪邁地“哈哈”一笑。
話匣子一打開,丁大夫便有些收不住,接著道“你沒看見,當時前方戰士浴血殺敵,上海老百姓簞食壺漿,遠者輸財捐物,全國同仇敵愾,使人感奮欲涕”。
激動的話語稍一停頓,丁大夫又抿嘴一樂道“連那摳出名的閻老西兒,都從山西送來了數門重炮,還有六百多發炮彈呢!”
“哈哈哈”聽著丁大夫侃侃而談,羅為英也不禁開懷一樂。
那八門重炮與六百發炮彈正是由他親自接收,並將其中五門調配到“廟行”陣地,進而重創日軍,在“廟行大捷”中發揮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