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昭王身著嶄新的王服,乘著駟馬之車,從紫煙宮出發,穿過那條熟悉的大道。車輪咿呀,旗幡招展,昭王被侍衛簇擁著到了王宮正殿,方才被宮監攙扶下車,然後踏上王宮正殿前那數十級高高的台階。
朱紅的木柱,金黃的垂幔,還有正中高台上那張象征權力的幾案……,對於昭王來說,今天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
從自己居住的紫煙宮到王宮正殿,曾經多少次重複著這條道路,曾經都是那麼從容和理所當然。而今天,昭王卻是麵色凝重,感慨萬端。
居中坐定,各位大臣分列兩側而立。透過大殿,穿過那道朱紅雕花大門,昭王知道,朝堂之外,便是自己的千裏河山……
收回深思,昭王沉聲道:“今日國遇大難,致使社稷傾危,幾近滅國!楚國能複國在望、重見天日,皆賴眾卿之力也!失國之過,罪在寡人,複國之功,皆屬諸卿。”
眾臣見昭王有如此胸襟,無不受其鼓舞。昭王續道:“今日上朝,寡人決意隻商議兩件大事:一是論功行賞;二是犒賞秦師。”
此次跟隨楚王出奔的諸臣主要有子西、子期、王孫由於、鬥辛、鬥巢、子固、宋木、遠延、鍾建、申包胥等。大家一致合議,子西功勞最大,次為申包胥。
於是昭王下詔,按功行賞。任子西為相國(令尹),子期為左尹。因為申包胥功大,欲拜為右尹。又令相國子西主持犒賞秦師之事,並負責征收賦稅充實國庫。
但是申包胥卻不肯受昭王的任命,上奏昭王道:“臣泣庭求於秦師,是為大王和社稷之故,非為我一人之利。敵師已退,大王能夠複國,臣的誌願已經完成,臣還有什麼奢望呢?”
昭王不允申包胥之請,遣使三次至申包胥之家。包胥之妻十分不解,問其夫道:“先生勞神費力,乞師於秦,吃了多少苦楚。今日楚國能定,先生功莫大焉!按功受賞,亦合乎常理,先生又何必固辭呢?”
包胥道:“夫人有所不知。當時我為了朋友之義,不泄伍員之謀,私縱伍員逃走,致使楚國有今日之禍!事至今日,豈不是我的罪過嗎?有此一罪在先,我受此爵祿,心實恥之。”
夫人知包胥乃純良之士,亦不再強求。包胥便攜帶著家眷,離開郢都,隱居於深山,終身不出。
昭王四處尋訪申包胥不得,也隻得罷了。為了褒獎包胥之功,昭王親筆手書四字:“忠臣之門”。
昭王便改任王孫由於為右尹,對眾臣道:“在雲中之時,偶遇賊寇,王孫由於為寡人擋戈,寡人不敢忘也!”,對跟隨自己出奔的各位大臣俱有封賞,均進爵封邑,並下詔欲賞賜鬥懷。
子期奏道:“鬥懷對大王心懷不滿,欲行弑逆之事,大王不討其罪,已是對他莫大的恩典,大王為何還要封賞他呢?”
昭王道:“鬥懷為父報仇,乃孝子之舉,能為孝子,難道不能成為忠臣麼?再說其父鬥成然有大功於國,先王失政,寡人宜補之。”
於是昭王不計前嫌,任鬥懷為大夫。
一日,昭王上朝,庭外侍衛進殿來報,說是大夫藍尹萱覲見大王。昭王想起當日逃難成津之時,鬥辛遇見藍尹萱並告知昭王在此,藍尹萱卻不肯同載。
昭王每每想到此處,恨得牙根癢癢,但一想當時都是各自逃命,事出有因,本不想追究此事,不想這家夥卻自投羅網。
昭王便對侍衛吩咐道:“你便去告訴他:你當日敢置寡人不顧,不願同舟相載。難道這是一個臣子應該做的嗎?你這有罪之人不逃得遠遠的,今日卻敢來覲見寡人,豈不是自投羅網?”
藍尹萱假以侍衛之口,對道:“大王立國十載,不再是懵懂少年,任囊瓦為政,貪賄失德,失屬國之心,國人皆怨。此乃大王任人不察之過。此次吾國大敗於柏舉,郢都陷於敵國之手,以致大王失國亡家。臣當日棄大王不顧,乃是希望大王有所警醒。今日臣來,就是想看看大王是否有所悔悟。如果大王不省視自己的失國之非,而是隻怨恨臣當日的不載之罪,臣死不足惜!臣隻為楚之宗廟所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