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落霞漫天,勾踐負手立於船頭,始終沒有回首。他隱隱地聽到了岸上諸臣們的告別啜泣之聲,清淚早已浸濕了衣衫。
勾踐轉過頭來,望了王後鳳儀一眼。見她正默默坐於船舷邊上,探出手去,劃拉著船沿邊上綠綠的水麵。那平靜的水麵之上,就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水紋,撕碎了滿河的夕陽。
這時,隻見一對烏鵲在河灘上翩翩飛旋。它們正在啄食河裏的魚蝦,自由地盤旋著,偶爾從烏篷船頂上一閃而過,那唧唧的鳥語,歡快而閑適。
鳳儀見此,止不住眼含淚水、觸景生情,便扣舷而歌道:“烏鵲翩翩兮往還,奮翅纏綿兮雲間;風飄飄兮何處,妾之心兮何怨?……知再還兮何日,淚渙渙兮雙懸!”
勾踐聞夫人怨歌,便強著歡顏,以手扶起鳳儀,安慰道:“寡人今日雖然入吳為臣,成為天下人的笑柄。但托上天庇佑,寡人國之不滅,外有良臣從難,內有諸臣用命,寡人定會如此二鳥,必有振翅高飛之日,夫人勿悲也!”
鳳儀站起身來,和勾踐攜手,回到艙內。
鳳儀道:“妾並無抱怨之意。今日妾見烏鵲尚有自由,而我夫婦二人將入吳為囚。妾不怕吃苦,隻是觸景生情,不能自已。”
勾踐此時心裏像是刀割一般,他細細看了鳳儀一眼。是的,雖然鳳儀與自己同年,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現在因為入吳為囚,身上穿著粗布素服,但她依然豔麗如故。一雙丹鳳眼,唇薄齒白,隱隱透出一股英氣。勾踐心知,鳳儀素來性格倔強,從不甘心認輸。
“愛姬不棄寡人,隨寡人入吳從難,寡人已經甚是感激不盡!今日入吳,前路漫漫,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罷!到了吳國之後,你我二人就是做牛做馬,也不再有一滴淚的!範將軍在此船上,夫人莫失了禮儀罷。”
鳳儀點頭道:“這個自然。範將軍此次能隨我們入吳,妾心裏便安穩了許多。哎!我浙東之士,終能受命於危難者,也隻有範蠡一人而已!”
勾踐歎息了一聲,悠悠言道:“能隨寡人從難之士,自然不隻範蠡一人。但隨寡人從難,又能為寡人解難者,越國之眾,唯範蠡耳!”
夫妻二人安坐於艙內,四隻淚眼相望。透過烏篷船半圓的穹頂,能夠望見跟在後麵的這支長長的船隊。這幾十隻船上,裝滿了美女珍寶,越國的府庫之中,幾乎搜掠一空。
“落霞落霞漫天飛,歸期卻問誰?……”
歌聲婉轉,有男女二人相和之聲,伴著這支船隊,一路北往。
不過兩日,船隊到了吳越邊境之上,這裏離伯嚭駐軍的吳山隻有一日的路程。勾踐便召來範蠡商量拜見伯嚭之事。
勾踐道:“此次吳王接受了我們的議和,伯嚭出力不少。他又是吳國當權之人,我們一定要和他厚相結交。一是感謝他對我們的照顧,二是我們入吳之後也還需要他多多幫村。寡人之意,將軍就帶上珍寶美女,先去伯嚭處拜見,以慰伯嚭之心。將軍以為如何?”
範蠡沉吟半晌,點頭道:“大王所言不差。大王和君夫人以後能否返國,都在此人身上。據臣的觀察:吳王夫差外表凶悍,其實心懷仁慈之心。大王以後在吳王麵前,不論受到怎樣的屈辱都要堅持下來。一旦獲得夫差的同情,再有伯嚭的推波助瀾,我們君臣定然能夠全身返國。”
勾踐道:“伯嚭此人愛財好色,文種上次向他供奉了8位美人。文種說過,其中有一位名為媳娘的,非比尋常。”
範蠡回到:“臣曾經接到過文種的書信,他在信中告知,這個媳娘,是文種特別經過一番調教的,好讓她在伯嚭身邊,多吹些枕邊風。臣也打聽明白,這媳娘還真受到了伯嚭的寵信。”
“按著文種的安排,此次其中美人三十人和財貨一船是送給伯嚭的。將軍明日就取道吳山,去拜見伯嚭。寡人率其它船隻繼續趕往湖州,我們在湖州取齊,然後再往姑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