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殺:敵在本能寺(1 / 2)

天正十年六月一日子時:京都近郊、桂之川

夜色蒼茫,四野無聲。座落於東瀛扶桑近畿平原,日出之國的千年王城京都,如今正在黑夜包圍下,進入了最寧靜深沉的睡眠。

驟然,一陣整齊而低沉的腳步聲,從黑夜深處出現,將夜幕安詳打破。大群頂盔戴甲,手持刀槍鐵炮等各式武器,擎水色橘梗旗的士兵們列成了長長一列,正有條不紊地涉水渡河,向京都逼近而來。登高遠臨,赫然隻見連綿不絕的火把彙成光帶,源源不絕地蜿蜒遊動。軍隊的聲勢十分驚人,行進之際卻聽不到多少喧嘩之聲。就連棲息河中沙洲蘆葦叢內的眾多水鳥,亦幾乎完全察覺不到此時此刻,居然有數量高達上萬人的大軍通過身邊。

隨著最後一名士兵踏足實地,明智秀滿心頭也仿佛放下了塊千斤巨石。他滿意地點點頭,揚起馬鞭在跨下愛駒臀上輕抽。久經訓練的戰馬熟知主人心意,輕輕噴著響鼻縱蹄小跑上前,直達中軍帷幄。

火把環繞下,數十名最精銳的旗本武士呈輪狀分布,簇擁著當中那位頭戴黒漆鬼喰形大瓢簞脇立兜,身穿和製南蠻胴具足的武將,虎視耽耽地監察著四周。明智秀滿翻身下馬,分開旗本武士的包圍圈,在那位中年武將麵前單膝下跪,低聲道:“稟報主公,我軍已經全部平安渡河,沿路的關卡也都一一鏟除了。接下來該如何行動,請指示。”

明智秀滿口中的主公便是明智光秀,官拜從五位下日向守,也是統率此間合共一萬五千多名士兵的總大將,領有丹波及近江阪本合共五十六萬石土地的大諸侯。他今年已經六十出頭,雖然征戰半生,但身上儒雅之氣不減,假如脫下了那身甲胄,隻怕任何人都想不到,他正是當今天下霸主織田信長麾下軍功最盛的武將。

明智光秀抬頭將目光從地下鋪著的地圖上移開,伸手摘下鬼兜麵,臉上神色極是凝重。他向自己的得力下屬兼本家侄兒揮了揮手,示意他站起說話,緩緩道:“很好。士兵們渡河疲憊,現在時間還早,傳令讓士兵們暫且停下來休息片刻吧。秀滿,我們過來的路上有沒有遇見什麼人?”

“隻有幾個早起趕路的農民,已經派人將他們監禁起來了。”

“還監什麼禁,傳令下去,殺了。”明智光秀淡淡地揮揮手,道:“我們這次行動關係重大,能不能成功,就全看保密工作做得是否到家了。通知各隊的將領,派遣斥候擴大搜索範圍。任何看得見我們軍隊行動的人,通通殺掉以免泄露機密。”

“這……”明智秀滿覺得這樣做似乎有些小題大做,也難免多了許多本來不必的殺戮。但微一猶豫之後,對主君的忠誠心終於還是壓倒了慈悲心,點頭接下命令。片刻之後,遠處隱隱約約地先後響起了幾聲極短促的慘叫。清涼晚風中,頓時更增添了三分血腥氣息。

明智秀滿黯然一歎,正要恭身行禮退下。忽然,遠處黑夜中悠悠吹起了幽冷笛聲。樂音曲調哀怨淒戚,如泣如訴,似是帶了無窮悲愴。更奇怪的是笛音初起時似是距離極近,細聽又仿佛尚在極遠處傳來。忽前忽後,忽遠忽近,忽東忽西,竟是飄忽無定,形同鬼魅作祟。

明智秀滿手心裏全是冷汗,實在按耐不住,“嗆”地拔刀出鞘,大喝道:“是誰在裝神弄鬼?給我左馬介滾出來!”

笛音依舊,四野卻無人答話。夜風吹拂山林,發出了如浪濤似的沙沙之聲配合,配合那笛音,更顯得鬼氣森森。雖然明知身處一萬五千大軍重重保護之下,也自信無論什麼妖魔鬼怪都可以用掌中利刀斬殺,但明智秀滿仍舊沒來由地,感到陣陣止不住的心悸。

明智光秀卻神色鎮定,揮手叫環護在側的侍衛們退開,淡淡道:“秀滿,用不著緊張,把刀子收起來。我明智家的武士,可不能讓人看笑話。”

“主公,那笛子聲是……”

“是來幫助我的——假如不出岔子的話。”明智光秀站起來向帷幄外走出幾步,朗聲道:“日向守光秀在這裏,夜叉一族的朋友們,請現身吧。”

“哈哈哈哈~~~~”陰側側的長笑聲連綿不絕,引起群山響應,一波波地反蕩傳開。回音未停,笛聲已歇,但聽得有人幽幽長吟道:“仲夏夜,熾烈晚風急,尤帶血濃。”風勢陡然增強,吹得四周火把亂舞,明智秀滿雙眼一花,身前五步之外,已赫然多出了一名手持笛子的虛無僧。

明智秀滿警惕地踏前半步,喝道:“你是誰?摘下鬥笠!”

“嘿嘿,左馬介秀滿大人是吧?用不著動氣啊。”那虛無僧陰聲怪笑,伸手摘下鬥笠,顯露出一張瘦削臉龐來,轉身向明智光秀下跪行禮,道:“〖夜叉眾〗忍者瞬京介,參見日向守大人。”

“夜叉忍者?”明智秀滿聞言不禁一愕。夜叉忍者是伊賀五十三家忍者中最出類拔萃的一族,傳說當年足利家之所以能得到天下,就任征夷大將軍,就是因為得到了夜叉忍者協助的結果。不過,自從幾年前織田信長派遣大軍進攻伊賀國大舉掃蕩反對勢力以來,當地的忍者世家大多數都風liu雲散,成了明日黃花。想不到眼下這個關鍵時刻,竟忽然又出現了一名忍者,而且更自稱是〖夜叉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