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迷路(2 / 3)

“……你們在做什麼?”

略帶疑惑的聲音在廚房的門口響起,我一驚,才想起我還領了位小少爺來蹭飯。

“沒,沒做什麼。”我一輩子罕有這樣尷尬的時刻。為了挽救我在小朋友麵前英明神武的形象,我用力抽了抽自己的手指,卻沒抽動。

沈欽言挑了挑眉,放開我的手,向我的手指上輕輕吹了口氣,然後看向林越,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三秒鍾。

林越也同樣盯著他看,小小的眉心皺起來。然後他果斷地轉過頭,雙手插在褲袋裏,很有派頭地走到我身邊,“哼!當著小孩子的麵做這種事情,真不知道害臊,羞死了!”

沈欽言平穩地開口,“杜梨是我女朋友。”

“哈哈,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林越小朋友,”我手忙腳亂地補救場麵,“林越,這位是沈叔叔。你不是餓了嗎?咱們今天就在沈叔叔家吃飯。”

林越臉色陰沉地“切”了一聲,“我討厭他,他和那個女人是一夥的。我才不要在他家吃飯。杜梨,我們走。”他來拉我的衣袖,試圖把我拉離廚房。

沈欽言眉目不動地低下頭,看著個頭隻到他腰的林越小朋友,“你又瞞著你爸爸到處亂跑?”

“多管閑事的人最可惡了!我在哪裏不要你管!”

“你再動一步,我就打電話給你爸爸。”

林越氣得跳腳,“卑鄙!陰險!無恥!隻會用我爸爸來壓人。”

我忍俊不禁,作為一個八歲的男孩,他能知道這麼多貶義詞,真是難得。

沈欽言紋絲不動,“因為那樣最有效。”

林越氣鼓鼓地走出廚房,我不放心地跟出去,結果看到他走進餐廳,泄憤似的踹了一腳餐桌,又拖出一張木凳子氣鼓鼓地坐下了。

小學的時候媽媽帶我去測過智商,醫生評價說我的智商遠高於常人的水平——可此刻我覺得那醫生是在騙我媽媽,我怎麼完全聽不明白這一大一小的交談?聽上去他們好像認識?搞得我這個介紹人反而成了不知情的存在。

不過不著急。我走到餐廳安慰林越,“小越,先吃飯再說。沈叔叔廚藝很好,你要生氣也吃飽了再說,不然連吵架都沒有力氣。”

他說:“我不吃飽也有力氣!”

我沒忍住,笑了。

沈欽言端著燉鍋從廚房出來,“去後院。”

“嗯?”

“今天晚上吃燒烤。”

燒烤!

我跟在沈欽言身後,拉著林越直奔後院。果然,後院早已經架起了燒烤架,炭火熊熊,旁邊的桌上則放滿了許多食物——牛羊肉,各種蔬菜,都切得很薄,塗上了看上去異常可口的醬料。在自家後院燒烤!真是讓人激動,我可很久沒吃過燒烤了。

沈欽言將燉鍋放在燒烤架旁邊的小桌上,然後走到燒烤架前,熟練拿過數串烤肉和蔬菜擺好。油嗞嗞地滴下來。我頓時覺得自己饑腸轆轆,眼睛都能放出綠光,好在饑渴的也並非我一個人,林越的眼珠子也一直停留在食物上。

我笑起來,小鬼冒充大人逞強的時候,總是顯得很可愛的。

來者是客,即便這位客人隻有八歲,身高一米三,沈欽言也恪守了待客之道,先給林越烤了肉串。雖然林越看上去完全是一副難伺候的模樣,對全世界都有敵意,但萬幸的是,他的確餓了,很快就接過了沈欽言遞來的烤肉,捧著碗乖乖吃起來。

“到底還是小孩子啊。”我說。

沈欽言抬眸看我,“你怎麼帶他回來的?”

我於是原原本本將我和林越相識到熟悉以及今天為什麼把他帶回來的過程都告訴了沈欽言;沈欽言聽了後略一點頭,沒有對我的話發表感想,隻把第二批烤好的東西刷上醬料,遞給我。

不得不說林越小朋友除了孩子氣一點,脾氣壞一點,其他的規矩倒是學得非常好。吃飯的時候十分安靜,一句話都沒有說。

在他幹掉數十串肉串蔬菜和兩碗米飯一碗湯後,他用很僵硬的表情說:“我吃飽了,味道還不錯。”就算沒吃飽也沒得吃了——餐桌上的每一隻碟子都空了,廚房也被掃蕩一空。

我癱坐在椅子上,看著天空,這頓飯吃的時間比以往久,從傍晚吃到了夜色彌漫,星星點點。

這麼好的月色,我決定和沈欽言聊聊天後再去收拾這一片狼藉。

“你認識小越嗎?”

沈欽言端出餐後的水果,“和你一樣,在那場慈善晚宴上見過他一次。”

“啊,原來你也是那天晚上看到他的。”我恍然大悟。

“是的,”沈欽言說,“整個酒店的人都在找他,一直忙到淩晨。”

我若有所思,總算能將那天發生的事情串起來——然後我盯著林越,“咦,原來我走了後你又藏起來了!我還以為你已經回去找你爸爸了。”

林越果然是吃飽喝足,傲慢地“哼”了一聲,“我又沒讓他們找。”

我不讚許,“不能這麼說,你是小孩子,大家都擔心你。”

“才沒有人擔心我!”林越氣呼呼地拍著桌子,碗碟都震動起來,“我知道所有人都覺得我是累贅,都盼著我消失才好!”

沈欽言沉聲道:“你爸爸隻是對你嚴厲了一點,但他比任何人都愛你。”

林越表情一凜,“哼,才不是!他愛我的話為什麼跟媽媽分開?我要去看媽媽他卻逼著我學這個學那個!放暑假了也不讓我出門!”

沈欽言沉默了片刻,凝視著林越緩緩搖了搖頭,“林越,你很聰明。但是你畢竟還小,有些事情你暫時無法理解。你爸爸有他的想法和顧慮。”

“別以為你說好話就能騙我,”林越的表情如同就義前的烈士,“大人總說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可實際上我可清楚了,因為他心裏就想著那個女人,所以才跟媽媽分開。”

我聽得雲裏霧裏的,“什麼女人?”

但沈欽言卻和我的茫然不同,他沉默了幾秒後搖頭,“林越,你爸爸媽媽分開的原因很複雜,不是那麼單純的原因。”

“哼。”林越的表情活像準備咬人的小豹子。

沈欽言直視他,“時間不早了,你收拾一下,可以回家了。”

他聞言一怔,就像一隻發現外敵的貓科動物,豎起了全身的毛,“你已經打電話給我爸爸了嗎?”

“還沒有,我會征得你的同意之後再打電話。”

林越鬆了口氣,因為緊張而發白的小臉恢複了點血色,“哼,算你識趣。我就要住在杜梨家裏。”

“不行,你不能住在杜梨家裏。”沈欽言耐心地看著他,“我給你兩種選擇,一是我打電話給你爸爸告訴他你在外麵樂不思蜀,讓他來這裏接你回家;二是我送你回家。你要選擇哪一種?”

林越咬著下唇,不吭聲。

我覺得自己完全沒聽懂,“這有什麼區別嗎?結果不都一樣?”

“不一樣。至少對林越的父親來說不一樣。第一種是被人抓到,強製返家;第二種是認識錯誤,主動返家。”沈欽言語氣微妙地一變,視線投向林越,“小越,你爸爸的脾氣你比我更了解,你覺得他會有什麼反應?”

“我知道你想把我交給那個暴君!我才不要這樣的爸爸!”

沈欽言沉默一下,“可那也總比沒有爸爸強。”

林越一愣,嘟了嘟嘴沒做聲。

“我父親在我四歲的時候去世,我和母親兩個人生活,”沈欽言表情很嚴肅,沉聲開口,“後來母親再嫁,我有了一個繼父,他是一位法官。我一直希望有一位父親能為我擋風遮雨。可實際上,並非如此。”

這件事他已經告訴過我了,可此時在安靜的客廳聽到,還是有動人心魄的味道,隻是沒想到還有後文。

“我的繼父對我的態度,正如你期待的父親那樣,他幾乎不管我。我在學校的表現、我是否夜不歸宿、我的興趣愛好等等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家長會他從不出席,住在同一間屋子,他也不會多看我一眼。他甚至從來沒有正正經經叫過我的名字,他一直喊我‘小孩’。他當我是透明人。他唯一幹涉我的事情,是我想進入音樂學院,他不同意。”

我呆呆地看著他。這些事情他可沒有告訴過我。

“林越,我告訴你這件事,是把你當做一個成年人來交談。我並非是為了告訴你,世界上有很多比你不幸得多的人,你應該知足。”沈欽言抬了抬手,製止了正要張嘴說話的林越,“渴求關注是不容易的事情,你爸爸對你嚴厲,僅僅是因為你是他的兒子。你爸爸並非暴君,他和世界上任何一個父親一樣,對自己的兒子幹涉過多,期望太高。不論你怎麼想,但在我看來,你有這樣一位父親,是一件好事。”

林越聽呆了,慢慢地垂下頭。

沈欽言不再多話,拿著手機走到陽台打了個電話,我磨磨蹭蹭跟過去,聽到他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話,“……對,是這樣。……阿露,你幫我轉告林晉修,我馬上把林越送回家,一個小時後到。”他收了電話,轉身拉過我的手輕輕說,“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