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迷路(3 / 3)

我連連點頭,“當然。”

他拿起了桌上的車鑰匙,溫和地開口,“走吧。”

林越一言不發從沙發上跳下來,走到我身邊,看來沈欽言那番話對他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沈欽言還真有當兒童心理醫生的天分呢。

出門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華燈初上。我們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林越靠在後座上蜷縮成一團睡著了,就像一隻吃飽喝足的小貓咪。

“他睡著的時候還是蠻可愛的,”我吐吐舌頭,小聲跟沈欽言說,“就是平時嘴巴太厲害了。難以想象長大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沈欽言說:“有其父必有其子。”

“有其父必有其子嗎?你沒告訴我你和你繼父的關係是這樣。”我小聲嘀咕。

沈欽言微微笑了,臉上倒是一派放鬆,“那段時間對我來說並不容易,不是想瞞你,隻是覺得,以後時間還長,慢慢告訴你好了。”

“不過,你當時想考音樂學院?我真沒想到。”

沈欽言搖頭笑了笑,“不是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

喬希寧當年因為一手出神入化的鋼琴演奏技藝而考取了艾森音樂學院,不過大二就和唱片公司簽了合同,學業荒廢了不少,至今懷裏依然揣著一本“肄業證書”。

我好奇,“我記得當年喬希寧是因為鋼琴彈得挺好被錄取了,你呢,擅長什麼樂器?是吉他嗎?”

剛剛認識沈欽言的時候,我在網上搜尋過他大量的資料,其中發現了不為人知的消息,說的是沈欽言在進入電影圈之前,曾經在一個曇花一現的酒吧樂隊中當過吉他手,並有視頻為證。

那是十餘年前的視頻錄像,效果算不上好,酒吧也十分昏暗,我略作修改又加強了對比度,反複地觀看了那段視頻若幹次,最後確認,在舞台後排右側低著頭彈吉他的人的確是沈欽言。

他在台上的時候,安靜得近乎詭異。和其他人豐富而熱烈的表情不同,他都是麵無表情地專注於手指與琴弦——那種感覺,就像是波濤洶湧的大海中的一片深海。吉他就像他身體的一部分,又或者是他手中的玩具。

那時候的他,真是年輕。雖然他在舞台上極度低調,可是那種光芒還是讓人無法忽視。所以現場的女孩子都對他頗為關注,即使他走下了舞台,也有人舉著手機用攝像頭對著他,他靜靜地側過頭,向著鏡頭看了一眼,然後收回目光,一手分開圍在他身邊的女孩子,目不斜視走向幕後。

“不是,”他略微一頓,“大提琴。”

“哇!”我覺得自己對他肅然起敬,炯炯有神地看著他,“沒想到你還是多麵手!”

“我離家出走時沒有帶走大提琴。但我的第一個房東有一把電吉他,我有時候就彈一彈,電吉他入門不難。”

“好厲害!可以拉給我聽嗎?”

他遲疑地看我一眼,“已經荒廢了,如果你非要聽的話……也可以。”

我很興奮地點頭,“當然。”

他微微笑了笑。

我問他:“你繼父不同意你考音樂學院,你是因為這樣才離家出走嗎?”

車子拐上了林蔭道,一片樹蔭從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掠過,我有一瞬間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到他的聲音,“一部分原因是。”

他身上好多未解之謎——不過,我也不著急詢問,正如他所說,時間還長。

車子最後在一條安靜的大路上停下,我認得這是靜海的“半島”。我們在林家那黑漆漆的鐵門前停下了車,在沈欽言下車之前,大門自動徐徐打開——應該是有監視器的。隨著我們的車子一路深入,林蔭道旁的路燈也接連亮起,將那條彎曲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林蔭道照得雪亮,連道旁的觀賞性植物盛開的紫色小花都一清二楚。

我自認為也算見過世麵,但這樣級別的堪稱莊園一樣的大宅邸還是首次見到,估計占地麵積有數百畝。難怪林越用不屑的口吻說我家“小了點”。

我再一次認識到,這個世界上的有錢人很多,但有錢和超級有錢絕對是兩個不一樣的概念,差距甚至比貧民和中產階級之間的差距還要大得多。

一座灰白色建築終於出現在視線盡頭,白色的廊柱頗有古羅馬時期的特色。車子駛近時大宅的正門打開,有幾人從屋子裏魚貫而出,在我們駕駛的雷克薩斯前方兩米處停下。

滅了車燈後我們下了車,車子最前方是個高大挺拔的男人,麵容沉靜,穿一身白襯衣和西裝褲,袖子被挽起了一圈。

在雪亮的燈光中,沈欽言略略走近了一步,道:“林先生。”

看來是林越的父親,他略一頷首,“林越在哪裏?”他的嗓音磁性而低沉,我想一定很善於發號施令。

我拉開後門,輕輕拍了拍林越的臉,把他叫醒。

他睡得有點迷糊,揉了揉眼睛問:“杜梨,這是哪裏?”

“到你家了。”

他睡意一下子消失無蹤,輕輕“噢”了一聲,手足並用地跳下了車。明明之前還那麼囂張的樣子,在看到他爸爸的一瞬間,就變成了一隻小心翼翼的貓,他同手同腳地朝那個男人走過去,怯生生地叫了一句:“爸爸。”

林先生也不說話,揚起了手猛然揮下——在我驚恐地以為他要出手揍林越的時候,他的手落下來的速度如電影鏡頭那樣陡然放慢,最後隻輕輕地落在林越的頭頂,狠狠地揉了揉林越那一頭柔軟的黑發。

我放心了,到底是父親,再怎麼生氣也是舍不得打他的。

沈欽言低頭瞥一眼緊貼著自己爸爸的林越,又抬頭跟那位林先生解釋:林越小朋友為何會遇到我並跟我回了家,然後又被我帶到他家去吃飯,最後他經過反思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主動提出要回家。這其間不可避免地提到了我。

那位林先生平穩地轉過臉正視我。我看清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他舉手投足間帶著一股凜然的傲氣。我終於知道林越那股渾然天成的傲慢是從何處來的,沒錯,絕對是從他父親那裏學來的!

“杜梨小姐?”

“是我。”

“鄙人林晉修,阿越給你添了麻煩,我很抱歉。”他頓一頓後,眉目舒展開來,“杜小姐,這次阿越能平安歸來,多虧了你。”

“沒有沒有,”我連忙擺手,補充說,“小越挺可愛的,又特別聰明。我很少見到他這樣聰明的孩子。我一點都不覺得他麻煩。”

“那很好。”他衝我點點頭,看得出來我的這番話讓他心情好了不少。他眉目略冷峻,表情柔和的時候,渾身的冷冽之氣頓時煙消雲散,我這才注意到,他是個英俊的中年男人。

沈欽言無意在此久留,拉過我的手,“既然小越已經到家,那我和阿梨就先回家了。”

林先生點了點頭,“沈欽言,這次我欠你一個人情。”

“不必,”沈欽言言簡意賅,“是阿梨找到林越的。”

林先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轉身牽著林越的手回屋,保鏢助理跟在其後。父子兩人一大一小的背影讓我沒來由地心裏一縮,忍不住高聲叫:“林先生,你不要責怪小越,他很可愛,又很聰明,小孩子貪玩是天性。”

林先生原地站住,回過頭看我一眼,兩秒鍾後方點了頭。

今天發生的事情可謂一波三折。

回程的路上我問:“欽言,你和林越的爸爸……林晉修是吧,好像很熟呢。”

“的確認識多年,但從來也不熟。”

“難怪你剛剛跟安露打電話讓她轉告那位林先生呢。”

沈欽言頷首,“是的,安家和林氏是世交,關係比我密切得多。”

“噢……”我歪著頭看他,“原來你們不是朋友?”

“不是。”沈欽言道了這兩個字,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悵然之意。

他半晌後又說:“準確地說,是我老板。”

“咦?”

“他是蓋亞電影公司的大股東。”

我猛然想起參加慈善晚宴那晚榮佳明說的話,恍然大悟,“原來那個林氏傳媒集團,是他家的產業?”

“產業之一。”沈欽言歎口氣,“除了傳媒之外,林氏在其他行業也有不少投資。”

“噢,雖然看著是豪門世家,”我想起林越,“但各家都有各家的辛苦。”

“從來都是這樣,”沈欽言很感慨,“所以你家真讓人羨慕。”

“那是肯定,我家一直都很完美,”我得意地笑,“沒有幾個人比得上。”

他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說:“我之前也想過,像你這樣的性格是怎麼養成的,天然呆,對人毫無戒心,對自己小世界之外的事情都沒有興趣去了解。知道你的家庭情況後才恍然大悟。”

我瞪他,“原來你覺得我呆呆的?不知道你對我這麼大的意見……”

他把車停在路邊,微微笑著俯身過來,輕吻我的額頭。

“不,你還是呆一點好。不然我哪裏能追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