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我已經把沈欽言和姚瑤的關係翻來覆去想過許多次,什麼糟糕的情節都想過了,故事腦補了好幾個版本,譬如舊情人、暗戀者、跟蹤狂……驚悚懸疑狗血要什麼有什麼,就是沒猜到他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沈欽言停住了話語,似乎在等我消化掉這個事實。
“上次在你大哥麵前說了不認識姚瑤,我隻是下意識的反應,以為是同名同姓的人。因為‘姚瑤’不是一個很稀奇的名字。整個靜海市這麼大,兩三千萬人口,我半點沒有想到姚瑤和你大哥是情侶。”
“這是真的。”
“後來問了你一些信息,我心裏就有數了,大概你大哥的女朋友十有八九就是她,”沈欽言沉聲道,“遊泳的時候我一直在想,要怎麼告訴你這件事情。結果拖到了現在,還要你來問我。”
我猶猶豫豫問他:“那……姚伯母就是你的母親了?”
“對。”他頓了頓。
我盯著他的側臉看了看,再想一想姚伯母安靜美麗的容顏——難怪沈欽言那麼俊美。
“你們母子倆很像……”
他一驚,“你見過我母親了?”
“是啊,和大哥吃飯的時候偶然遇見他們一家三口——”我的聲音戛然而止,怎麼想都覺得一家三口這個表述非常奇怪,好像硬生生把沈欽言從那個家庭分割了一樣。
“沒關係,”沈欽言握了握我的手,用平穩的語氣說,“我早和他們沒有來往了。我之前猶豫著是否告訴你我和姚瑤的關係,也是因為我和她關係糟糕透頂。”
我安靜地聽著,最開始的驚訝之後,大腦中迅速回放著之前的種種細節,隻覺得以前的種種線索串了起來。
沈欽言說過他的繼父是法官,姚姐姐的父親也是。
第一次和沈欽言在片場相見的時候,他對電話那頭的人嚴厲地說“別找我”。
姚瑤房間裏那麼多沈欽言的相關報紙雜誌,也是因為她一直在關注他。
站在白莎道15號門口舉棋不定的姚瑤以及衝著她咆哮的哈利。
“我六七歲的時候,媽媽嫁給姚瑤的父親,那是我和她第一次見麵。從最開始,我們都覺得對方的存在是多餘的,這種情緒很容易出現在新家庭中,但假以時日,厭煩的情緒都會化解,不過我和姚瑤不屬於此類。年齡大了,對對方的厭惡也逐漸加劇,作弄、謾罵、譏諷、嘲笑、冷漠……後來我離家後,十多年再也沒見過她。”
我小聲說:“難以想象……”
假如世界是一架巨大機器,那這台機器一定出了問題,比如螺絲掉了,電容燒壞,電阻過熱——內斂穩重的沈欽言,美麗成熟的姚姐姐,兩個人平時對我和大哥言笑晏晏,溫柔親切,居然曾鬧得這麼不可開交過。
他起身踱了幾步,下定決心似的開口,“今年年初她堅持不懈地開始聯係我,我置之不理,她居然找到我家。”
我小聲嘀咕,“這不就和跟蹤狂一樣嗎……”
沈欽言愣了一下,扶住了額頭,“對的。可我還沒辦法報警,不勝其擾。恰好南姐介紹了白莎道的房子,我非常喜歡這裏,馬上付了款,搬到了這裏。”
為了躲避姚瑤而買了棟房子,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評價。
看來他和姚瑤的積怨還真是……深得很。
“姚姐姐找你做什麼?”
“她想找我談當年的事情。”
我“哦”了一聲,“可你不想見她?”
沈欽言表情一滯,三秒鍾後點了點頭。
我忽然想起姚瑤和大哥分手的事情——莫非是因為她知道我的男朋友是沈欽言?不,不可能,大哥都不知道,她不可能知道的。但大哥曾經肯定地說過,姚瑤有很重的心事,是不是也和沈欽言一樣,對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
我試探地問他:“那,你不能和姚姐姐化解恩怨嗎?我是說,你們當時還是孩子啊,會吵架鬧矛盾也是正常,但你們到底是兄妹啊。我和我大哥再怎麼鬧,都還是兄妹。”
“化解?”
他不做聲。
我有些失望,輕聲說:“沒可能嗎?”
沈欽言在燈下站住,慢慢垂下眼瞼,緩緩地說:“阿梨,我不想騙你。我和姚瑤,不論費多少時間,都不可能像你和你大哥這樣手足情深。”我發現,他每次提到姚瑤的名字,都會下意識地皺眉。
“可是,事在人為啊。我當時對大哥也做過很糟糕的事情,他也原諒我了。”
沈欽言看著我,用斟酌的語氣開口,“阿梨,我們和你們不一樣。芥蒂一輩子都不可能消除。既然你大哥已經和她分手,我會當她是陌生人。”
其實大哥並未對姚瑤死心,完全放棄。
我張口結舌,想說這句話卻覺得自己被什麼噎住了。沈欽言的情緒向來不多,除了姚瑤,我從沒有見過他這麼不留情麵,甚至是厭惡地提起一個人。我想不到有什麼仇恨,會讓一對兄妹水火不容,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
我懷著難以言喻的複雜心情回了家。
剛剛的消息有些驚人,我覺得自己需要好一陣子才能完全消化。
我慢慢走到書房,在電腦椅上坐下。
電腦在我不在的時間獲取了若幹圖片,都是黑色的SUV,我一張張圖片掃過去,鎖定了一輛沃爾沃的SUV。這輛車在五天裏出現了三次,而且,每次都在沈欽言回家後二十分鍾後,悄悄出現在白莎道的街道盡頭,停上兩分鍾,然後開走。
攝像頭的像素通常有限,那輛車的牌號看不清楚,隻能隱約瞥見“R”和“1”兩個字母和數字,但和我電腦上的資料一對比,就立刻找到了車主。
我料想得不錯,這輛車果然是從租車公司租來的。
接下來的進展非常順利,我進入租車公司的係統,找到了租車人。
是個名叫郭毅的男人,今年三十二歲,其身份是私家偵探,他有一家小小的調查事務所。
沒想到盯上沈欽言的不是記者,居然是私家偵探。巧的是,他在網站上有個主頁。從上麵提供的資料看,他可以進行民事調查和商業調查,其中種類繁多,我沒有細看,但用了半個小時仔細研究主頁所用的服務器性質——這是一台很老的U係統服務器,係統不算萬全,有多個漏洞可以讓黑客注入代碼獲得權限。不過,不出我的所料,服務器上除了網頁文件幾乎沒有別的資料。但是,網站所有者經常會登錄自己的網站,我看了日誌記錄,發現管理員賬號一小時前曾經登錄過網站,我得到了一個IP地址。
家庭網絡的IP地址常常更換,但一個小時的話,IP地址應當是保持不變的。
一般來說,要獲取對方電腦裏的信息,黑客們會用郵箱攻擊或者IM軟件的某個漏洞,注入木馬。
對我來說,隻要能獲得IP地址,其他事情就簡單太多了。
因為電腦通常都是Windows係統,其漏洞從來都是比天上的星星還多,近年來Wi係統雖然改進不少,但要尋找點可乘之機,對我來說相當輕鬆。
黑客的檔次天差地別,絕大部分人隻能用羨慕的神色聽別人說發現了某個新的漏洞,使用私下交流的某些軟件去黑掉某些特定的係統;高級黑客能自己獨立發現漏洞,並針對漏洞寫一個軟件,達到入侵電腦的目的。
我知道許多Wi係統不為人知的漏洞,都是我獨立發現的,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黑掉一台Wi係統的電腦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作為一個私家偵探,對方顯然很盡責,十分鍾後,我就入侵了他的電腦。我第一次見到私家偵探的硬盤,立刻被那五花八門的文件分類驚到了。
和大多數人一樣,郭毅也將許多重要資料保存在自己最常用的硬盤上,而且也相當謹慎,大多數文件夾都添加了密碼。這在我的意料之中——作為一個懂得蓋住車牌號碼的人來說,對電腦裏頭的資料很小心也是人之常情。
我注入的這款木馬軟件體積極小但功能強大,一邊監視內存一邊讀取屏幕信息。
我翻看著他電腦裏的資料,微微吃了一驚——他電腦中的大多數資料都是和娛樂圈著名人物有關的,我都沒有興趣,一眼就過,但有那麼一組照片讓我的視線多停留了數秒。
因為那組照片的主角我都認識,並且很熟。
許真穿著一身極其美麗的白色長裙,裙邊猶如荷葉般散開,脖子上一串星光閃閃的鑽石項鏈,但衣服和項鏈再美麗也比不了她的人,她膚色潔白如玉,眼睛猶如鑽石那樣閃亮,她身上有一種罕見的靜美氣質。她和林晉修正在跳舞。她微微仰起頭,戴著白手套的手落在林晉修的手心裏,靜靜看著擁著她的年輕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