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看現在的情形,我們的前途似乎毫無障礙,但即使有,我也決計要同小刺蝟跨過它而前進的,絕不畏縮。”
欒亦然說,“這是魯迅先生寫給許廣平女士的《兩地書》。”
“原是今生今世已惘然,山河歲月空惆悵,而我,終將是要等著你的。”
“這是胡蘭成寫給張愛玲……”欒亦然輕聲打斷了她,“好了。不念了。我們不念了。”
“眉生,我們沒有生活在民國。你未婚,我未娶,山河安好,時光走得從容而優雅。眉生,很多時候,情感不是因為輸給了外界的紛紛擾擾,而是輸給了我們太過年輕的兩顆心。”
顧眉生安安靜靜地聽著,唇角有淚侵襲,她勾唇輕舔,味道倒是甘甜的。廊前小徑因為淋了雨,在夜色下泛著酥油般濕潤的光華。路兩旁偶有花叢灌木。
顧眉生心中平和了,沿著小徑,往紅酥閣慢慢走回去。一路上,她對欒亦然說,“凡是隻要有你在,夜深路滑,我都不怕。”
華庭一號裏,欒亦然與顧眉生說完電話,心緒也平和了,耳邊仿佛依然能聽到父母長長短短的歎息聲。
第二天一早,張春晉和鄭溫娟來華庭一號悼唁欒傾待。恰逢欒傾山和寧茴出了門,家裏隻有欒亦然一個人在。
他替兩位倒了茶,輕聲道謝,“兩位有心了。”
鄭溫娟望著欒傾待的黑白照片,心中也覺得不好受,“你父母一時間怕是會對眉生母親心生怨氣吧?”
“十多年前,欒傾待第一次離開榮城,傾山就是很有微詞的。”鄭溫娟說,“在傾山的心中,他這個弟弟與你這個兒子的地位怕是差不多的。”
張春晉這時卻輕輕開口,問欒亦然,“這件事,你爺爺知道了嗎?”
“應該還不知道。”
張春晉點點頭,再次沉默了。
曾經關係那麼親密的兩家人,現在不但分散在太平洋的兩端,彼此對麵而坐,心中的苦澀多餘舊情,傷痛多於回憶。
張春晉與鄭溫娟走出華庭一號。鄭溫娟問張春晉,“你說這件事究竟與顧鴻華有沒有關係?”
“要是沒有關係,小曼怎麼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回了秋波弄呢?”
張春晉輕輕蹙眉,“我隻怕,小曼會像當年那樣,是被迫的。”
鄭溫娟沉吟,“現在能令小曼妥協的,除了眉生,隻怕也不會再有別人了。”
欒傾待的死如果真的與顧鴻華有關係,張小曼心中隻怕會充滿了歉疚和懊悔。
鄭溫娟如此一想,對張春晉說,“我們去看看小曼吧。”
張小曼病了。整整一個晚上被偏頭痛折磨,再加上心口總是隱隱疼痛,第二天直接連床也起不來了。
家庭醫生來看過後,說她是情緒受到嚴重的波及,再加上這段時間勞累所致。
顧鴻華讓眉生去送醫生。他望著病床上麵色蒼白的張小曼,“他死了,你就這麼難過?”
張小曼看了他一眼,“難道我連生病的權利都沒有了?”
顧鴻華不想把她逼得太緊了,於是放緩了語氣,“一會兒,我讓他們給你熬些滋養的補品。如果嫌水上居裏太冷,不如搬回主宅。”
張小曼眯眸看著他,“顧鴻華,你休想我還會與你同睡一張床。”
顧鴻華走出水上居的時候,心中憋著極沉重的一團怒火。
如果有得選,他並不想要讓欒傾待死。
欒傾待這樣一死,他過去的那些對對錯錯,落在張小曼的眼中,就全部成了刻骨銘心,溫暖美好的回憶。
而他,則成了扼殺她全部人生希望的儈子手。
欒傾待若在生,顧鴻華有信心,總有一天能贏過他。
欒傾待這忽然一死,顧鴻華徹底潰敗。
他甚至相信,哪怕他顧鴻華現在死在張小曼麵前,也是不會激起這個女人心中任何一絲一點的疼痛的。
顧鴻華覺得,白家夫婦這次真真正正地踩到了他顧鴻華的底線。他們將他的生活攪得一團亂。
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實在是太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