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洪對每個來提問或者請求的百姓都耐心地一一回應,這裏的人也很好,都是適可而止,沒有任何人做出為難太守的過分舉動。
短短一炷香的時間,江峰在旁靜靜地看著整個過程,思維有些飄忽,感覺整個人生觀都受到了嚴重震動。他突然懷疑自己從出生到現在練武的價值所在,懷疑自己父親征戰半生的意義為何。
自幼就被要求練武的江峰,從未感受過這種和諧美好的情景,他聽說過古人口中的“大同”,以為那隻是一種幻想,然而他如今眼前所見到的一切,又莫名地與他模糊的“大同”社會的影像重合。
如果江峰從一開始就和父親、母親生活在這樣一個小城裏,過去的十多年是否能過得更加開心?而他現在也不用和自己的父親、母親分別於不同的地方,過著三種不一樣的生活。
很多人說過,武人的存在是一種必然,是為了上陣殺敵,最終平定天下。可是天下間要是每個地方官員都是臧洪這樣的人,他們最不需要的便是所謂的武人。
連江峰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哪怕臧洪是他的敵人,如果他此刻拿著武器就抵著臧洪的胸膛,也一定是下不去手的那種。他突然有些害怕玉兒此行的目的,他不知道如果真發生什麼變故,自己該如何選擇。
“怎麼了?發什麼呆啊?”
江峰沒有注意到,玉兒已經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換上了一身普通少女裝束,想想巡邏隊長說的王嬸以前的窘迫生活,這應該是她能找到的最好衣裳了吧。
“沒什麼……”江峰嘴上這麼說,心裏卻在幻想,從他設想的從小與父母居住在東武陽的畫麵裏多加了一個玉兒。如果玉兒和他就住在同一條街,兩人一起長大,無憂無慮,那人生可以多麼完美。最重要的是,玉兒不用做著她現在從事的工作,江峰雖然不能完全確定她在做什麼,至少知道那很危險,而且見不得光。
巡邏隊長見準備好了,帶兩人從人群中來到臧洪麵前,中斷了酒肆裏的熱鬧。片刻之後,無關的百姓都自覺地退了出來,臧洪向酒肆老板借了一間清淨的包房,請兩人進去敘話。
進門前,玉兒暗示江峰,江峰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些錢給王嬸。
“其他人不用進來。”臧洪一抬手,把護衛和巡邏隊長等人留在了外麵,他有一定的武勇,並不擔心沒有武器的一男一女能把他怎麼樣。
門關好,臧洪請兩人入座——在這種正式又私密的場合下,其實是跪在座位上。
江峰是第一次經曆這種場合,他不太習慣這種上層人士的禮節。
“我認識你,小姑娘。仔細算算,有好些年不見了。”
“臧太守好記性,想想上一次見麵離這裏不算太遠。”
“上一次見你,你還是個孩子,雖然你長大了,可模樣沒有變。那次帶你一起來的男人呢?挺有膽識的,一個人帶著孩子混過層層關隘來見我,商談和司徒大人裏應外合的事宜。我現在都記得他最後問我,有沒有把握進軍。”臧洪閉著眼睛,陷入了回憶。
“他死了,在長安被破之時他護送王大人入朝麵聖,便再沒有回來。”玉兒說話時語氣十分平靜,就好像這些都是別人的故事:“可惜臧太守是有膽識的英雄,而那些有兵權的人不是。”
“都是陳年舊事了……這麼說,姑娘你這次代表的是呂布來的吧?我聽說王允大人把義女貂蟬許給了呂布,如果王允大人的手下還有人活著,那現在肯定是呂布的手下了。”
“不,我這次沒代表任何人。隻是來告訴臧太守消息。”
“哦?什麼消息?”臧洪原以為玉兒是個說客,還在思索怎麼接招,沒想到玉兒並沒按常理出牌。
“我們出發時,曹操大軍已經逼近雍丘,算日子,現在已經圍城了。呂將軍的所有部下和盟友都在撤出兗州,隻有張超將軍不願離開,所以現在雍丘城中隻有數千士兵、張超將軍和不到三個月的軍糧。”
果然,什麼都不用說才是最有用的,得到這個消息的臧洪顯然陷入了激烈的內心鬥爭之中。張超得到如今的困局自然是他自己選擇的結果,但畢竟這個人對臧洪有知遇之恩,兩人互引為知己。但最後臧洪並未作出任何明示,隻是點頭表示知道了。
“還請臧太守幫個忙。”玉兒的任務已經完成。
“請說。”
“我們一行十四個人要在東武陽暫避幾日,相信太守不會為難我們吧?”
“不會。”臧洪叫來巡邏隊長,簡單交代了幾句,讓他把城門滯留的人放行。
玉兒對這個處理很滿意,跟著巡邏隊長出了門,而後麵跟著的江峰正要走,路過臧洪身邊時被小聲地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