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才到三月底,但是天氣已經有些熱了,寶官身上冒著微汗,一邊發牌,一邊喊道:“押錢贏錢,押話贏話,押好的把手拿開!”
圍到桌子跟前的人聽了,就幾角、一塊的往桌麵上押錢,寶官等大家押好錢,把手頭剩下的牌放到桌子上,道:“哪個叫牌?”
一個臉上長黑痣的年輕人喊了聲:我來!伸手翻起一張牌,寶官看到,拉長聲音喊道:“叫七摸尾,寶官拿嘴嘴。”(拿牌的順序)
團轉的人各人拿起自己的牌,緊緊攥到手裏,眼睛盯到牌麵,屏聲靜氣,一張一張的慢慢撚開。寶官也抓起自己那副,單手一搓,哈哈笑道:“媽喲,這種牌都有!”
說完,挨到的問其他人,道。“幾點?你幾點?”問一個,把對方的錢劃到自己跟前,問完,把自己的牌亮出來,道:“五、七、八,老子十點。”
眾人看了牌,唉聲歎氣的自認倒黴;隻有個穿夾襖的年輕人,大概是輸得狠了,把手裏的牌一摔,說道:“龜兒子是不是會起合子(起合子:耍手法、出老千)哦?”
賭過錢的看官都曉得,堵場上最忌諱有人起合子,沒得真憑實據,一般人也不敢亂說。寶官聽了夾襖年輕人的話,馬上拉起臉,盯到他,冷笑一聲,道:“捉賊拿贓,捉奸拿雙,你娃娃說老子起合子,有證據沒得,沒得證據在這裏打胡亂說,小心老子跟你龜兒子不認黃(不講情麵、不講道理)。”
穿夾襖的年輕人本來就輸得脾爆火起,遭(被)嗆了幾句,有點下不了台,兩個眼睛一瞪,凶暴暴的說:“不認黃?不認黃你能把老子啷個(怎麼)樣?”
寶官臉色一變,就要冒火。旁邊一個年齡大些的賭倌兒連忙伸手拉到他,道:“算了,不要吵了,耍了大半天,都曉得你哥子耿直,劉三娃是輸得多了,打胡亂說。”
另外一個中年人也接腔道:“就是,吵啥子嘛,合得來多耍兩盤,合不來就少耍兩盤。不過這幾盤硬是有點怪啊,都是寶官吃通,老子先不押了,歇兩盤再說。”
寶官看樣子贏了錢,心情不錯,聽了兩人勸告,不理穿夾襖的年輕人,咧開嘴巴一笑,道:“老子不跟你龜兒子一般見識,以後說話拿到把柄再說。”接著,從桌子上拿起牌,邊洗牌,邊說道。“還有押的沒得,要押就麻利點。”
夾襖年輕人在身上摸了幾下,像是沒得錢了,看到其他人押錢,突然發了狠,從身上拿出個銀鐲子,往桌子上一拍,大聲說道:“媽喲,老子還不信了,這個鐲子,當一百塊!”
寶官冷冷一笑,伸手拿起鐲子,道:“你說當一百就當一百啊?你把別個當成憨包兒索(憨包兒:傻瓜。索:語氣助詞),老子看看你啥子爛東西哦。”
一邊說,一邊拿起鐲子左看右看;這是個掐絲琺琅純銀手鐲,看成色,應該是有些年頭的老貨,值一百塊是綽綽有餘。寶官驗完貨,依舊把鐲子還給夾襖年輕人,笑道:“要得,就當你一百塊,不要輸了回去跪床腳啊。”
鐲子是婦人家的東西,寶官才有此一說。哪曉得運氣從此變了。夾襖年輕人叫了牌,寶官拿起自己那副一看,心都涼了:二、四、五、六、八,不成;閑家最小的也是三點,賠通。接下來的牌硬是怪得很,一直順風順水的寶官簡直是倒了邪黴,不是通賠,就是吃一、兩家,賠五、六家,麵前那一大堆的法幣也跟它隔了年的價值一樣,所剩無幾了,當下把牌推開,點了點錢,笑道:“狗日的,當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啊,才哈哈兒(一會兒)時間,就輸了這麼多。不打了,再打,老子褲兒都要輸脫。”【朱二娃按:國民政府從1935年底開始實行貨幣改革,發行法幣,一塊法幣換一塊大洋。但是法幣自發行以來,就一路走低:一百法幣在1937年可以買兩頭牛, 1939年,也就是這個故事開始這一年,隻能買一頭牛, 1941年可以買一頭豬,到1945年,一百法幣最多能兩個雞蛋。以至於到了後來,老百姓根本不敢存法幣,有了餘錢,就偷偷的換成大洋;而且像賣房買地、槍支鴉片走私這樣的大買賣,基本上也用大洋結算。朱二娃故事裏,涉及到用錢的地方,都是根據法幣的購買力推算,未必準確,列位看官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