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譎嶺下的孤王(2 / 3)

與其說是王座,倒不如說是異世的雕塑。無數跋扈可怖的魔頭猙獰地露出嘶吼的神情,層層壓疊在一起,共同托舉起一張玄黑的王座。在離王座最近的地方雕刻著一顆長著兩隻巨角,眼如銅鈴大的魔——那是渾天,也是後來借著一縷渾天魔氣企圖翻天覆地的人魔。王座的椅背則由巨大的玉鶴羽翼組成,根根羽毛雕成了利刃的模樣,致命的尖刺向外怒張,暴戾狂傲得不可一世。

齊遇徑直走上前,麵不改色地踏上一個個昔日魔王的軀體,坐上高高的魔王律座。他垂眼看向七土順,結著寒霜的眸子滿是睥睨萬物的淡漠與不耐。

七土順低下頭,在心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快三十年了,他依舊無法徹底習慣這樣的齊遇。

那一年,熔鬼裂穀的神君封印突然被破,鬼影山脈亂成一團,七土順憑著千年老妖的意誌抵住了無尾十四蟒的意念控製,帶著在某個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大麻雀狗子逃回了石陰峰自己的家,直到外界終於恢複平靜後才再次走出家門。無尾的黑霧已散去,裂穀再次將自己隱入秘境,而巨蛇的鬼影始終矗立於裂穀上方,它們成了一具具失了攻擊目標的空殼,黑霧繚繞的身體緩緩漂浮在高空中,但依然令恢複神智的小妖怪們十分膽寒,它們大多時間都將自己隱藏起來,就連愛發出怪叫的鳥妖們也紛紛噤了聲,似乎生怕攪擾了那可怖的蛇影。

鬼影山脈死氣沉沉了許久,直到那一天的到來。人魔誕生,流荒遭大劫,無尾發出瘋狂的嘶鳴,熔鬼裂穀再次出現在北原。

七土順一直期盼再次看到魔龍的身影,但他並未出現。凜冽的北原高空中盤旋著越來越多的流荒人族,他們有的馭風,有的騎著飛鷹,還有一隻鮮紅的飛鳥如火流星般劃破長空——他們企圖對付無尾十四蟒。

無尾十四蟒又一次放出迷霧時,七土順拽著激動的狗子再次躲進了洞裏……想要長壽,就要學會適時地做“縮頭烏龜”。狗子似是感知到了一些熟悉的氣息,拚命想要飛出去,把七土順的家裏折騰得亂七八糟,直到聽到洞口傳來威嚴的虎嘯聲,它才稍微老實了點。狗子向來是有點怕靈息的。

七土順在自己的洞裏穩如老鍾地坐了十天十夜。第十一天的黎明破曉時分,外麵突然響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大地顫抖著,沙塵從洞頂簌簌掉落在七土順的頭上,他睜開眼睛,邁著緩慢的步子走出了家門,爬上石陰峰峰頂,看見了遠處熊熊燃燒的巨蛇。十四條蛇身皆被烈火緊緊包裹,無論它們再怎麼瘋狂地甩動和噴射黑氣也無法將身上的火熄滅,朝陽升起,它們就在那第一道璀璨的曦光裏被燒成了一縷縷白煙,最後的怨魂也就這樣永遠地消弭在了漸漸亮起的青天之下。

那時,七土順還以為大王終於回來了,熱淚盈眶地抬頭在天空裏搜尋那抹熟悉的身影。但他看到隻有北原的衛兵和那騎著紅鳥的人。那人帶著士兵們緩緩飛向鬼影山脈,讓七土順看清了那張滿是倦容卻目光灼灼的臉。後來他才知道,那是流荒太之家族的後裔,太之熠,火係靈術之大能,一人布下絕火陣,燒化了無尾十四蟒的鬼影。

七土順躲在暗處,看著流荒人在敞開的裂穀周圍布下嚴密的防衛,謹慎地飛在鬼影山脈上空進行巡查。因為這場連續數天的戰鬥,鬼影山脈裏很多妖怪死的死,傷的傷,失蹤的失蹤,一時間,流荒人族可謂占據並掌控住了整個鬼影山脈……但也隻是一時間。

就在這一天的日暮時分,晚霞鋪滿天際之時,七土順終於等到了他苦苦等候的身影。魔龍毫無征兆地突然從熔鬼裂穀的深淵中飛衝而出,卷起一股戾風掀翻了流荒人所有的防禦壁壘。

魔龍在熔鬼裂穀的上空展開巨大的黑翼,擋住了最後一道日光,將死亡的陰影投在了寂靜的山河大地之上。

猩紅的龍眼閃著瘋狂暴戾的光,他張開大口,朝著地上目瞪口呆的生靈們噴射出無情的龍火。

那一天,七土順終於等來了大王,卻已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位。那人踏過火海來到七土順的家門口,冷冷地看著老龜跪拜在自己腳下。

“跟我走。”齊遇曾飛揚的語調低沉了下來,聽不出任何情感,即使龍火就在不遠處燃燒,七土順依然打了個寒顫。

“大王,發生什麼事了……”他抬頭迎上齊遇的目光,倏然閉了嘴。齊遇的眼睛如翻湧的血海,如死亡的暗影,如無底的深淵,狂暴的魔息仿佛被囚禁在兩顆冰涼的玻璃珠裏,那裏麵曾經有漂亮甚至誘人的金色遊光,如今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