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雨傾盆而下。大地陷入潮濕的無邊黑暗,隻有儲光庭的地界依然燈火通明。
三十年滄海桑田,儲光庭早已不是當初那副模樣。曾經精美氣派的華麗花園在二十多年前已變成一片灰敗的廢墟,而如今在那廢墟之上,一座黑色的環形建築拔地而起,占據了整片儲光庭舊址,五十餘米高的外壁通體光滑,沒有一絲縫隙,通過沒有封頂的環洞,可以看見燈火通明的內壁上鬼影攢動,火光狂舞,時不時傳來古怪的嘯叫,又被雷聲徹底淹沒。
在這座古怪的建築四周,還矗立著四座高聳入雲的高塔,以巨人之姿守望著儲光庭,駭人的陰影打在荒蕪的大地上,沒有活物敢在這裏停留片刻,最後一絲生機都從這裏落荒而逃。
淡淡的薄霧在環形建築和高塔間彌漫開來,就連傾盆的暴雨也衝不散這詭譎的霧氣。巨呪龐大的黑影在白霧中緩緩出現,幽魂一般遊走著,而它們盡職盡責監守的地方早已被死氣籠罩,泥濘的土地下,還掩埋著不知是人是妖的累累白骨。
一道極亮的閃電劈開空中厚重的黑雲,把天地間照得煞白,也照亮了一道極速劃過雨幕的黑影。下一秒,驚雷聲滾滾而過,那道黑影驟然落進環形建築,齊遇麵無表情地踩在了環洞內堅實的地麵上。他環顧了一圈四周,厚實的環形內壁相比外壁更粗糙崎嶇,上麵有序地分布著一排排一列列黑漆漆的洞口,每一個洞口四周,都嵌著常燃的火把,將整個內壁和中間的空地都籠罩在極亮的火光中。而中間由大塊方形石磚鋪就的地麵上空無一物,隻有周圍一圈糾纏的猩紅火焰,肆無忌憚地飛舞騰躍著,朝著頭頂深色的夜空發出熾熱的咆哮。
一隊穿著盔甲的守衛魚貫而入,分立在齊遇兩側。它們是石怪,不畏火,但在凶戾的龍火包圍下,它們依然會不受控製地發出細微的顫抖。在這裏待久了,總會產生置身於地獄火海、要被業火燒盡的痛苦與恐懼,會不由自主地渴望頭頂那一片裸露的天空,渴望那裏清涼的風與自由……然而除了魔王,沒有活物能夠穿過那裏抵達天空。
一隻巨呪的黑影從方磚地下冒出來,慢慢升上地麵。與此同時,地上突然多了一個人,他不省人事地躺在齊遇的麵前,風吹日曬的黝黑臉上還沾著一點血痕。他常戴的帽子早已不知所蹤,露出一頭胡茬一樣短的白色頭發。
齊遇伏身看了看,眼睛微眯。過了片刻才冷冷道:“在哪兒抓到的。”
一個佝僂的身影從大盔甲身後慢悠悠走出來,低眉順眼道:“幻韃腹地,靠近‘失落地’的地方。老夫讓巨呪帶去了‘怒風’,不料沒驚到小兔子,倒把這位給引出來了。”
齊遇眉頭一蹙。他知道失落地,但僅僅知道關於它的傳說,就算稱霸流荒這麼多年,他也沒往幻韃腹地去過。但不知為何,這個名字突然有意無意觸碰了一下他的心弦,在黑暗的角落裏發出細微的錚鳴。
“老夫會繼續追捕她的。”七土順垂著頭,低聲道。
“罷了。”周圍恍若陷入一片灼燒的火海,齊遇的聲音卻依然如譎嶺的寒冰般冷硬,“我親自去一趟。”
七土順緘默不語。他終究是學會了對魔龍的事不做過多的介入,畢竟曾經,他也因為竭力幹涉他的行為而被打入這座大牢,關了好幾年。
不是他怕,而是他已然意識到一個事實。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誰能夠阻止得了他了,除了那個已經死去很久的人。
想到這裏,七土順的心還是免不了抽痛了一下。